夜濃沉，和風兼著細雨，傅則奕執傘於燈火闌珊靜立，須臾低低應了聲：“好。”

遇辭靜靜看向他，而後也漾開角笑了起來。

……

引著傅則奕進了琴房，遇辭小跑過去揭開了琴架上遮著的防塵套，回來之後還沒過這些。

而後轉頭看向剛剛邁進門檻的人，他的神態似是有些猶豫。

遇辭頓了頓，環視了一圈室，道了聲：“回來後琴房我還沒用過。”

意思是這裏不是的私人空間。

傅則奕聽出來了了，緩緩垂眸看了眼琴架上已被掀開防塵罩的古箏，低低應：“嗯。”

隨後便緩步踱了過去。

遇辭笑了一下，轉去掀鋼琴上的防塵罩，而後轉過來，一副“任君挑選”的神，問他：“你想聽哪個？”

傅則奕被問得頓了一下，眼神一一看過琴房的樂。

這應是自搬來至今六年的時間裏他第一次來這裏。

這些樂他隻在采購時見過一回，現在是第二回。

視線掃了一圈，而後又回到上，回道：“你選吧。”

聞言，遇辭回頭看了眼，而後了古箏的琴枕，紫檀木的麵板，質極佳。

“那就古箏咯！”

說著，繞過琴架，坐到了琴凳上，拿起一旁盒子裏的義甲一一纏於指尖，而後垂眸試了試音，確保音準沒有問題。

傅則奕看了眼細致認真的表，偏頭看了看角落的椅子，走過去坐了下來。

剛落座，坐於琴後的人再次抬眸看來，眼眸似是彎清泉，著潤亮與俏皮，問他：“想聽什麽？”

他作微滯，神也跟著茫怔了一瞬。

遇辭忽然笑了起來，“還是我選，對吧？”

話音落，傅則奕也跟著彎了彎，聲和道：“嗯，你選。”

遇辭笑了一下，而後認真思考了片刻，忽然靈一現般的“啊！”一聲，接著正了正坐姿，低首看向琴弦，雙手輕輕於琴上。

琴音隨著指尖的撥緩緩傳來，曲調清脆，宛如山澗清泉躍然石上。

是《蘭亭序》。

當年用這琴彈的第一首曲子。

那會兒是老太太覺著新鮮、想聽，傅家小輩裏沒有孩子，便也沒安排這些課程，聽說遇辭會彈，便讓珅伯將琴搬去了西園。

那段時間遇辭基本都在那邊練琴。

遇辭其實有好久沒練了，曲譜也有些記不清，彈上句時得趕想下句的調子。

好在最後完整彈完了，也算功德圓滿。

將手從琴上拿下，緩緩舒了口氣，胎看去時，發現傅則奕的目一直落在上。

漆邃明亮，似是有話要說，果然下一秒他了，“玉珩山有座蘭亭。”

遇辭聞言茫怔了一瞬，才反應過來，笑了起來，“那也不是王羲之的故居。”

傅則奕也跟著微微揚了揚，沒作答。

遇辭看了眼他角揚起的弧度，臉上笑意斂了一瞬，而後緩緩將手去腦後，將發間的簪子取了下來。

長發墜下，將簪子放至掌心看了看，而後抬眸看向不遠椅子上的人，低低喚了聲：“小叔。

傅則奕神態微頓，沒應答，看著等接下來的話。

深深吸了口氣，“我知道這個簪子的意義了，之前在海州你和我說，我會有自己的人生，不必為任何人做任何決定——”

說到這頓了頓，“其實我沒想那麽多，我隻是想回來陪陪你和祖，所以，你也不必為我做任何決定，就算你不這樣護著我，我也不會和傅雲錚在一起的。”

“你說的，傅家和遇家最不缺的就是疼我的長輩，你不會讓我委屈，祖也不會，我自己更不會。”

說完，握著簪子抬眸看了他一眼，“簪子我還還給你，太貴重了，你未來——”

說到這，再次頓了下來，撲閃的眼睫輕輕了兩下，“要給這輩子除了母親以外，更重要的孩子。”

知道分寸，也明白這不是應該屬於的東西。

姑娘的眼眸很明亮，神也很認真。

傅則奕靜靜看了片刻，而後緩緩開口，低聲的名字：“遇辭。”

他以往這般認真名字的次數之又，最近卻很頻繁。

遇辭微頓，抬眸看他，“嗯？”

這次，他停頓得久了些，室一時靜謐，能清晰地聽見屋外的雨聲。

他的坐姿很端正，雙微微分開，兩手撐扶於上，眼底似是起了風的海麵，微微漪。

遇辭覺自己的心房也隨著寂靜的時長一點點收，心跳都跟著莫名慢了幾拍。

許久後，他終於再次了，“玉簪你可以留下。”

一如既往的朗潤音調，短短幾字，卻猶如在遇辭腦際劈開一道天塹，整個人懵了許久，才後知後覺回過神來。

傅則奕的視線又在臉上停駐了幾秒，隨後從座椅上站了起來，“你平安扣的掛繩玉坊做好了，明日我帶你去取。”

說完後，他停頓了片刻，看了眼手裏的簪子，“若是給你造困擾，便當作不知道它的意義。”

語畢，又低低道了聲：“早點休息。”

而後便緩步走至門前，推開門走了出去。

雕花的木門輕輕一聲關上，遇辭恍如大夢初醒，愣愣地看了眼手中的簪子。

恰逢此時，手邊的手機震了起來，偏頭看了眼。

是塗萌萌，拿過來開了接聽鍵。

“小辭寶貝，畢業證明天發哦，拿到後我就給你寄過去，你待會兒把地址發給我。”

剛接起，塗萌萌那故意九轉十八彎的夾子音就從聽筒那頭響起。

應了聲：“好，謝謝。”

塗萌萌在那頭嘿嘿笑了兩聲，而後又接著問：“怎麽樣，這段時間會蘇陵開心嗎？有沒有吃到地道的鬆鼠桂魚？”

自從上次遇辭生日請客吃了回蘇菜，塗萌萌就對鬆鼠桂魚有獨鍾，一直嚷嚷著有機會要來蘇陵吃最地道的。

遇辭笑了聲：“嗯，早就吃過了。”

塗萌萌在那頭“嗷嗚”了一聲，嘰裏咕嚕說自己也想吃，遇辭笑了兩聲沒接話。

於是聽筒那頭靜了幾秒，塗萌萌忽然低低問了聲：“你今天怎麽啦？”

遇辭愣了一下，“嗯？什麽怎麽了？”

塗萌萌：“有點心不在焉，有心事啊？”

大學四年朝夕相，彼此間早已，對方一點緒變化都能立刻察覺出來。

遇辭愣了愣，而後抿了抿，低低了聲塗萌萌的名字：“萌萌。”

塗萌萌：“啊？”

“你——”遇辭猶豫了一下。

“我什麽？”

遇辭微頓，而後鬆了口氣：“算了，沒事了，時間不早啦！你早點休息哦！”

塗萌萌在電話那頭一臉懵：“啊？哦，好。”

話剛說完，遇辭就掛了電話。

起從琴房離開，途徑一扇開的小軒窗時，的步子頓了頓，扭頭看了眼窗外。

雨勢淅瀝，對岸樓宇在燈火中靜靜佇立。

抿了抿，而後垂眸看了眼手腕上的平安扣，以及手心的玉簪。

影璀璨中，微垂的眼睫下，眸微微晃了晃。

片刻後，似是做了什麽決定，拿著玉簪從琴房踏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