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I福利院午飯吃的餃子,是程院長和年假留院的老師一起包的。
孩子們吵吵嚷嚷地在領隊老師的帶領下一一落座,祁願則是和程院長以及幾個當年帶過的老師在食堂小包間裏吃的。
廚師長還是以前那個胖胖的大叔,笑嗬嗬地給上了盤餃子,說了聲:“小祁願好些年沒來咯,嚐嚐看胖叔的廚藝退沒退步?”
一旁有老師跟著搭腔:“煮個餃子你也要邀功!”
胖叔故作生氣的用勺子敲了敲手裏的盤子:“怎麽說,當年小願和瑤瑤,第一天被送來院裏,那不是吃的我煮的餃子?倆小丫頭一口氣造了四十來個呢!”
聲兒剛落,胖叔就發覺自己快了,抬起手拍了自己的一下,眼神又暗瞥了祁願一眼。
祁願聞聲也頓了頓,夾起一個餃子咬了一口,而後淡淡笑道:“是啊,後來還經常聽瑤瑤念叨起那天的餃子,說後來就再也沒吃過那麽好吃的餃子了。”
這一聲兒說得很平和,音調低低的,但還是讓一圈人都跟著紅了眼圈。
祁願和宋瑤來福利一院時,祁願六歲,宋瑤七歲。
那天也是年初一,也是祁願的生日。
福利院裏的老師們,看著倆小娃娃被誌願者攙著走進來的時候,都沒忍住紅了眼眶,臘九寒天的,上都隻穿了件薄薄的棉襖。
祁願那時候倒還好些,頭上戴著個小虎頭帽,倆小手上也戴著手套,一手被誌願者牽著,一手被宋瑤牽著。
小臉凍得紅撲撲的,一邊走一邊哭,裏吐詞不清地說著:“媽媽,媽媽。”
而邊的宋瑤,卻看起來要些,一邊拿紙給眼淚,一邊低聲安著,在外麵的一雙小手被凍得滿手是瘡。
院兒裏的老師們見狀都趕迎了上去,從誌願者手裏接過兩人的小手,就牽了回去。
在做孤兒信息登記的時候,老師們還在擔心,倆六七歲的小娃娃能記得什麽呀。
倒是宋瑤聲鎮定地說:“叔叔阿姨,我都知道,你們問我就好了。”
那時候,老師們都跟著愣了一下。
登記信息的時候,祁願坐在宋瑤旁的小凳子上,神落寞,悶悶地不說話,有老師發出疑問:“這孩子,會不會有點自閉?”
宋瑤聽了立刻出言反對:“不是的,我妹妹很活潑的,隻是……”
說到這,也神落寞地垂下了眼睫。
那一年,兩人的母親因舊疾,在年關時不幸離世。
更確切地說,應該是宋瑤的母親,祁願的養母。
祁願與宋瑤並無緣關係,兩家原本是鄰居,祁願的雙親在五歲那年,一齊在車禍中喪生,旁係親戚無人想接手這個累贅。
是宋母牽起的小手,溫地說:“願願,跟我回家吧。”
可不想,隻過了一年簡單幸福的生活,宋母便去世了。
家裏親戚匆匆幫們辦完了喪禮,又借還債的由頭,變賣了們家裏值錢的家,可沒有一個人,想帶們兩人走。
祁願那時候雖說年紀小,但也明白,從那以後,和宋瑤,再也沒有家了。
看著一屋子的親戚,滿臉的明與算計,四搜尋著能變賣的東西,就一直躲在宋瑤的後,抱著哭。
宋瑤摟住,低聲安道:“願願不怕啊,願願不怕。”
後來,親戚們走了,家裏也幾乎空了,隻餘些鍋碗和桌床,那天是年三十。
所有人走後,宋瑤拿著小鐵鏟去了院子裏,將埋在桂花樹下的小存錢罐挖了出來。
“啪嗒”一聲,在水泥地麵上摔碎了,而後蹲在地上認真地清點了起來。
一邊一張張將紙幣捋順,一邊還不忘安蹲在邊的祁願:“願願不要怕啊,我們待會兒就出去買好吃的。”
最後,錢數完了。
一共一千三百五十七塊錢。
小心翼翼地將紙幣卷了兩道,又將七枚幣揣進祁願的小口袋裏,笑著說了聲:“七元保祁願,來年健健康康,平平安安。”
那是媽媽的說辭,媽媽沒了,宋瑤卻接上了。
祁願永遠都記得那天,大年三十的街上,滿是來來往往置辦年貨的人,宋瑤牽著在人堆裏,與一個又一個和們年齡相仿,卻被抱在懷裏的小朋友肩而過。
那天,宋瑤先給買了糖葫蘆,而後又牽著去了商場,給買了副手套,一頂小虎頭帽,一雙新棉靴,細細數過剩餘的錢後,臉愧疚地對說——
“願願,今年不買新棉襖了好不好,我們錢不多了,買完我們接下來可能要肚子了。”
祁願看著哀傷地神,很懂事地點了點頭,說了聲:“好。”
宋瑤笑著了的腦袋,最後帶著去蛋糕房給買了個小蛋糕。
第二天,是的生日。
可不想,禍不單行,二人在買完菜回去的路上,剩下的錢被了個。
那是自媽媽去世後,祁願第一次見宋瑤哭。
翻遍了全所有的口袋,都沒有找到錢的影子,最後沒忍住,坐在院子裏哭了起來。
祁願在一旁無措地站著,愧疚至極。
想,如果不去給買蛋糕,或許錢就不會被。
很久後,宋瑤才漸漸停止了哭聲,抬起一雙哭得紅腫的眼睛,看向,扯了扯角,聲音沙啞地問:“願願,我們去找下一個家,好不好?”
當時一臉茫然地看著宋瑤,沒明白說的是什麽意思,但還是點了點頭。
想,跟著宋瑤,總不會出錯。
後來,第二天,宋瑤就牽著去了孤兒誌願救助中心,再後來,們就被送去了福利一院,一呆就是十個年頭。
*
一桌子的人在沉默中吃完了飯,從食堂出去的時候,發現又下起了雪。
祁願和其餘老師道完別後就離開,程院長跟著送出去。
老院長今年七十三歲了,頭發已花白,輕輕歎了口氣,低聲說道:“瑤瑤那丫頭,也是可惜了,多好一姑娘。”
祁願撐著傘,緩步往前走,抿了抿,沒說話。
半晌後,程院長又是一聲歎息,皺紋滿布的手忽地過來,輕輕扣住的手背,聲音微微抖地開口:“願願啊,傻事萬不可再做第二回,院長老了,隻希你們這些孩子健健康康的,人生啊,沒有過不去的坎。”
祁願愣了一下,停下了步子,轉頭看過去,垂了垂眼睫,回了句:“我知道的程院長,您別擔心。”
程青竹重重地歎了口氣,扣在手背上的手,輕輕拍了拍,而後收了回來,兩人繼續往門口走去。
在快走至大門口時,程院長好似忽地想起了什麽,臉上浮起了些許笑意:“哦,對咯,年後啊,我們一院要搬去新址了,規模也比這兒大。”
說到這兒,程院長的臉上漸漸染上了層興與激:“據說啊,裏麵從兒園到高中,一應俱全,教室宿舍,都是配備最新的設施與材呢!”
祁願聞言也跟著笑了起來:“那就好,您過去了也可以勞些了。”
程院長笑著擺了擺手:“我呀,也準備退休了,打算接下來幾年,跑跑山區,做做公益,那兒的孩子呀,可不比我們這兒,苦得很,我也算去發揮發揮餘熱了。”
祁願微微點了點頭,而後勾了勾:“您得空也捎上我,我跟您一起去。”
程院長連忙點頭答應,接著又忽然長長的:“哦。”了一聲。
“給我們捐新址的那個年輕人,是你認識的,幾年前你帶他來過一回,徐晏清。”
祁願往前邁去的步子,忽地一滯。
程青竹看了一眼,頓了半晌,才接著開口:“在瑤瑤出事之前,他就來找過我,將這事兒敲定了,說下次帶你一起去選址的,可後來……”
說到這兒,程青竹頓住了。
後來,宋瑤去世,自殺,兩人分手,也再也沒來過一院。
程青竹又抬眸看了一眼,輕輕歎了口氣:“願願,你記住,自己開心最重要,別的都不用考慮,我想,瑤瑤也希你無憂無慮,無牽無掛地幸福生活下去。”
這一襲話就像是一枚釘子,深深鑽進了祁願的心房。
又酸又痛。
好像所有人都在往前走,都在原諒與釋懷。
隻有還困在舊日的囚籠,在深淵中浮浮沉沉,著窒息與黑暗。
無法被救贖,卻又不願徹底跌煉獄。
微微仰了仰頭,雪花綿綿落下,似是輕的柳絮,隨風四散。
瑤瑤,你說,我該怎麽辦呢?
*
從福利院出去,雪勢漸大。
祁願著鑰匙在車旁站了會兒,眉頭蹙了蹙,又抬頭看了看天,躊躇了半晌,還是決定打車回去。
雖說喜歡下雪,但基本遇到大雪天,視力就會有些問題,視線如果長時間看著一個方向,就會眼前發黑,雪花一片連一片,像是無數條黑線擋在眼前。
先前看過醫生,說是可能是傳。
將車子泊進了福利院的地下停車場,打算等雪停了再來開走,而後便掏出手機打算打車回景園。
可掏出手機後,摁了幾下鎖屏鍵,也沒見屏幕亮起,才忽然想起來,出門前手機就快沒電了的,以為出來買個藥就回去,也就沒在意,哪知道出來了這麽久。
於是也就索將手機揣進兜裏,用現金計程車回去了。
上車前頓了半晌,在口袋裏的手,指尖輕輕敲了敲手機的邊緣,才拉開門坐了進去。
剛剛下意識地想拿出手機來拍車牌號了,才想起來手機沒電了。
上車後,司機問了聲目的地後便啟了車子。
靠在椅背上,轉頭看向窗外。
拍車牌號這個習慣,還是幾年前,徐晏清揪著的耳朵警告了無數遍,才養的。
那時候大大咧咧的,打到車就做,這麽多年也沒出過問題。
有一回兩人一起出去,徐晏清喝了酒,又恰逢小江休假,兩人便打車回家。
拉開車門後,就咕嚕嚕往裏鑽,徐晏清站在車外皺著眉頭看了片刻,而後又把上半攤進來,揪著的小領子,把提溜了出去。
一路給提溜到車前頭,還不鬆手,撅著,暗地裏和他較勁,呲著牙大:“徐晏清,你有病啊,快放開我!”
某人淡淡瞥了他一眼,無視了那小短手地襲擊,對著車牌抬了抬下:“把手機拿出來。”
愣了半晌,依舊兇地問:“幹嘛呀!”
他抬起另一隻手輕輕拍了下的頭,皺著眉頭催促道:“快點!”
於是這才不不願地拿出了手機,斜著小脖子,一臉怨憤地看著他:“然後呢?”
“拍照。”他對著車頭的方向揚了揚下。
一臉莫名其妙,點開前置,哢哢就是幾張,還著角,找了幾個最佳pose,拍完後,還氣鼓鼓地說:“哼!我要發微博!譴責你,說你待朋友!”
當即,就看見徐晏清的臉黑了下來,無語地看了一眼,曲起食指重重地賞了一個栗子。
痛得捂著頭大了一聲:“幹嘛啦!”
他淡淡斜了一眼:“我讓你拍車牌,你自拍做什麽?蠢。”
“……”
再後來,每次出門,隻要不是和他一起,他都要發無數遍信息提醒,打車記得拍車牌。
每次都煩得要死,語氣不耐地回:“知道啦,知道啦!跟個老媽子似的,煩都煩死了!”
一晃眼,他們都分開了這些年。
而這些被他養的習慣,卻跟隨了這幾年來的日日夜夜。
時時刻刻提醒著,他們曾經擁有過的好瞬間。
車窗外車來車往,祁願的眸忽地黯淡了幾分。
千帆曆盡,是人非。
他卻總還是那麽頑固地出現在的生活裏。
被迫與他結婚,卻在大婚之夜發現這位新郎有點眼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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