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姒把之前所記起的都說來。

道人若有所思點點頭：“娘子既然能想起過去之事，看來腦中淤已漸消，近來可曾覺得雙目有何不適？”

阿姒說：“偶爾發酸發。”

老道又看了的眼睛，語氣更為松快：“此乃痊愈之兆啊！”

他轉向晏書珩，卻見青年定定看向郎，雙眸幽深，似在糾結。

老道不懂年輕人的，但能看出這位郎君極在乎心上人。蒼老聲音里含了笑：“只是僅靠干等，恐不知何年何月方能徹底恢復，貧道替郎開個方子，另佐以貧道特制的丹丸……”

晏書珩忙問：“此丹可會損及子？”

阿姒憂心的卻是別的事：“敢問仙長，攏共需耗費多銀子？”

老道正要報數，收到晏書珩暗示，頓時會意：“不過一百兩罷了。”

阿姒當即睜大眼。

什麼不過一百兩……罷了！？

幾兩銀子就夠尋常人家足食了。

這莫不是個妖道吧？

夫君月俸有一兩銀，一百兩的話，他們要不吃不喝近十年。

阿姒神懨懨，看得青年心里一陣疚，握住手：“不必憂心，我有俸祿，亦小有積蓄。再不濟，去富貴親戚家中打打秋風也能湊夠。”

老道藏下眼底鄙夷。這貴公子為了哄郎高興，連打秋風都說得出口。他那袍子恐怕就不止百兩！

仙風道骨的老者輕捋銀須，心下一思量，決定多撈點。

他和王爺七三分。

片刻后，阿姒和晏書珩帶著離開，老道喜滋滋地回到觀中。

廊道中傳來個沉靜的聲音。

“又借本王之名斂財了？”

廊柱后，立著個穿玄白兩道袍、手持拂塵的高大影。

山風吹道袍，袍上仙鶴振翅飛，一派超飄逸。那人轉頭，老道對上那雙不帶凡塵俗的眼，偏生眼尾上挑，一抬眼便帶著睥睨之。

老道暗道：他們王爺離天命之年還有五六年，卻已有種因過世間所有后變得無無般的超凡俗。

他迎上去：“問過了，那郎記不太多，但曾聽有數人說過措辭像潁川人士，家中至兩位叔父，其父早年喪妻，上頭還有個姐姐。”

建康王只略一頷首，目仍是那般淡漠無，轉了觀。

.

山間時有飛鳥掠過。

自打回建康后，阿姒因著謹慎，一直不大敢出門。對而言，失明時地方越小越覺安穩，恨不能像蝸牛一般，去哪兒都背著個小小的殼。

但道觀和別不一樣，人安心。見阿姒難得放松，晏書珩便帶著在周遭逛了大半日。

阿姒出手，讓山風吹過指尖，似從骨隙傳來一悉的悠然之：“此真人心曠神怡啊。”

竹鳶笑嘻嘻地接話：“娘子這是人逢喜事神爽吧。”

游玩一番后上了馬車。

阿姒留意到旁青年有些安靜，牽牽他的袖擺：“夫君，你似有心事，是在為銀子發愁麼？”

晏書珩回過神，扯出一個溫和的笑，又想起自己此舉多余。

看不見。

不，只是暫時看不見。

他看向阿姒揪住自己袖擺的手，纖纖玉指，白皙如玉。

數月前，也是這般牽住他袖擺，怯生生喚他夫君。

這東西像匹不控的馬，盡管駕車前知道目的地是何方，但再好的車夫，也難以判斷此行會以怎樣的方式抵達，可會偏離既定的軌跡？

青年稍有怔忪。

他郎發頂：“傻瓜，你真當夫君家徒四壁、無分文？”

他把攬懷中，雙手一點點收，漸次增大的力度如溫水煮青蛙，這樣的擁抱阿姒倍踏實，又因有些憋悶而本能地想松開些。

將他推開些，青年已松了臂：“即便真要我吃糠咽菜數十年，但能換你心清目明，也值了。”

若他們真是一對平凡夫妻，能在一方小院里守著彼此。哪怕一塊要在兩人碗里來回好幾次，哪怕寒夜里要靠彼此溫來彼此取暖，也比世家之中的夫妻尊貴萬方卻相互猜忌的好。

可惜他們都不是。

然而在阿姒看來，他們就是對平凡夫妻，雖足食，但并非手眼通天的權貴，有諸多無能為力之事，但正是這些缺憾才讓生活沒那般虛浮，變得更為真實。回抱著他，什麼也沒說。

晏書珩忽問：“若阿姒復明，可還會像如今這樣抱著我。”

阿姒以為他意思是如今黏著他是因眼盲無事可做，等復明后便不會時時刻刻把心思放在他上。

哄道：“會啊。等我失明后，就可以天天對著夫君俊朗的面容癡笑……說起來，我都快忘記你模樣了。”

倒也不至于忘個徹底，但的確是模糊了。每每試圖回想他的眼眸時，都無法將側這溫儒雅的男子與那雙冷淡的眼眸對上號。

他們似乎了兩個人。

阿姒說這話是為了讓他明白，復明后也會待他一如既往。

不過以對他的了解，這話說不定也會讓他患得患失，但已備好說辭，只等著他出缺口時去填補。

誰知他子放松下來，語氣亦了幾分若即若離的沉靜，仿佛整個人被從云之下拉到日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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