鈴聲在晏宅前止息。

晏書珩從中書省回到晏宅更赴宴，安在府里的眼線：“長公子，今日遣送回主宅的仆從里有個十來歲的婢子不慎墜井。另，昨夜陳仆來見過三爺，稱要商議三月后大婚事宜。”

晏書珩頷首，眉心稍。

他問穿云：“你所說見到阿姒癡得挪不開腳的侍婢，可是年紀尚小？”

穿云困：“只有那一個年紀小的，但不是頭一個對著郎發癡的。”

晏書珩卻不大放心。

他想到什麼，倏地起：“適才可是有人來報，稱郎外出了？”

“是，祁家侍婢持信前來邀約，護衛驗過，是祁家人的信不假。所約見的地方又是上次的琴館，因而我等不疑有他。”穿云見主子凝眉，便再次請示，“不如屬下快馬回別院看看？”

“備馬，我親自回趟別院。”

晏書珩快步往外走。

穿云匆匆跟上，不由得慨，長公子對郎簡直護得跟眼珠子一樣。

青年又囑咐幾句，剛出府門，只見一道墨影策馬而來。

正是保護阿姒的一名暗衛。

晏書珩腳下一滯。

暗衛急急下馬：“長公子！今日祁郎約郎在琴館見面，郎和竹鳶了雅間，我等在外候著。不過一盞茶的功夫，屬下再看時，人已不見了，只剩昏倒的竹鳶！郎當是被從窗口帶出。我等已把琴館圍住，若干人等扣押，查知郎不見時，附近有輛送菜車出了城，屬下又從別院調了批人出城追蹤！”

晏書珩容瞬變。

他迅速理出關鍵，寒聲道：“造個抓捕要犯的名目，用二郎那邊的皇城軍出城搜人，另派銳隨我去尋人。”

一行人馬消失在長巷中。

.

是夜，宅前燈火通明時，晏書珩的馬蹄踏著月回到主宅。

一府，他便直奔前院。

晏老太爺正焚香靜坐，聽仆從通傳長公子來了，緩緩睜眼：“回來有事？”

晏書珩照常行禮：“祖父耳目眾多，怎會不知孫兒所為何事？”

一旁老仆神微變，長公子一貫恭敬，怎會如此對尊長說話？

但晏老太爺不怒不惱，只沉沉地看著長孫。晏書珩亦平靜地與這位積威甚重的祖父對視：“今日有人以祁家之名邀孫兒暫住別院的客外出，伺機將人擄走。孫兒查得幾端倪，皆指向祖父您。”

晏老爺子輕嗤：“故你是為了個人，來同我興師問罪？”

“不，孫兒是來告知祖父。”晏書珩眼底笑意褪去，出一片清寒，“您要保的那個人，孫兒這次不會再留。”

晏老爺子蒼老聲音像蟄伏地底的蒼龍，余威猶在：“你也要學你那不爭氣的叔父，為了個人放棄一切麼？”

晏書珩聽慣了這平靜卻藏著輕視的語氣，淡道：“祖父多慮了，我的一切都牢牢攥在手中，不會放棄。”

晏老太爺輕聲譏笑。

“你的一切？沒有晏氏，你晏書珩的名字只怕都無人知曉。”

晏書珩不卑不。

“我的確是踩著晏氏的臺階才得以走到今日位置，但祖父當真以為，孫兒在這數年里未曾替自己鋪過路？

“您素來對我多有約束，孫兒亦一直唯命是從。時，孫兒拾得傷兔，您說男兒當心如鐵，孫兒便狠心棄之；當初孫兒與先太子志同道合，您說太子無法踐祚，且太子登極于晏氏不利，孫兒只得背信棄義，轉而奉您之命南下經營。”

“為何現在不聽話了？”晏老爺子有嗤笑，“因為一個人，便忍不住了麼？別忘了你初回晏家時，我曾說過的話。”

“孫兒自然記得。”晏書珩袍在庭前跪下，“您常訓誡孫兒需克己自持，孫兒起初深以為然，后來才知非也。叔父無法得償所愿，并非因他想娶之人是個歌姬，而因羽翼未；父親不得不放棄收復涼州，是因其余世家掣肘；而孫兒違背本心，亦是因彼時手無權柄，歸究底，所謂克制，只是弱者聊以自'的托辭。”

他平靜陳述著，繼而鄭重磕頭：“但正因您近乎嚴苛的控制，才讓孫兒明白唯有將一切握于掌心，才不必制于人。孫兒有今日，是您和晏氏栽培，孫兒不會忘，更會如您所愿中興晏氏。”

晏老爺子目深邃地看他。

這塊生自市井的璞玉，被世家打磨得溫潤如玉，但誰又能看出，玉石里也因此生出無法磨平的棱角。

有些棱角總是好事。

但他依舊沉默，并未說什麼。

晏書珩徑自起，眼底慣有的溫雅笑容像層窗紙，讓人無從窺探：“您因救命之恩，答應過他伯公，無論如何會保他子孫一生榮華。您的確盡力了，是孫兒忤逆。伯公在泉下要怪，便怪孫兒吧。”

他說罷，決然轉離去。

“你給我回來！”

見他未回頭，晏老爺子又喚管家：“把這逆孫掌家印璽收了！”

管家卻未行，反恭敬勸解。

“老太爺莫氣，長公子素來明理，不會無故如此，您且放心吧。”

晏老爺子直盯得管家心里發，才寒聲大笑：“好！好個忠仆！好個將權柄握于掌心，架空尊長的好孫子！”

晏書珩停留須臾。

他未回頭，言辭恭敬溫和：“祖父年事已高，也當頤養天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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