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道秀眉間，赫然有顆小痣。

晏書珩不敢置信地低語：“不該有痣，怎會有痣。”

他這才看清，郎不止眉心有痣，眉眼神態亦和他的阿姒稍顯不同。

沉積數月的思緒翻涌沸騰。

適才驚鴻一瞥時的悉如同退，不他控制地離去。晏書珩心里閃過強烈的不安。這不安在阿姒杳無音信時曾日復一日地折磨他的心緒。

如今它卷土重來，讓他在“失而復得”和“空歡喜一場”之間反復沉浮。

晏書珩思緒凝滯了數息。

他忽而懷疑眼前是一場夢，很快夢便會醒來，而他也要從短暫的狂喜之中被再次拋纏繞他數月的深淵。

周遭聲音遽然被剪斷。

青年陷怔忪。

他只聽到陳妃曼聲說：“這是本宮走失多年的妹妹，日前方尋回，陛下念我姐妹分離多年終得重逢，為其賜名姒月，寓意圓滿似月。”

陳姒月。

桃樹下，晏書珩輕念著。

這是阿姒的名字。這三個字是無邊暗夜里點亮的一豆燭火，被黑暗侵蝕的靈魂因此而得到照拂。

晏書珩看向那郎。

正緩緩起，半垂著眸朝眾人見禮，睫遮住眼底神，使人分不清這是赧還是神。

分離數月，他險些忘了。

阿姒最擅做戲。

那顆痣，興許只是的掩飾？

過去數月，歷經數次落空。

此刻盡管欣喜，晏書珩也仍習慣用一句“興許”替自己留下退路，讓他不至于被喜悲起落折磨。

.

這廂眾人還在為陳妃橫空冒出來個妹妹而詫異，就連陳家的人都始料未及，陳仲敬不慎打翻酒杯。

陳彥更是張大了：“姒月，不就是阿姒？可阿姒不是墜……”

話還未說完，被父親瞪了一眼，陳彥頓時明白，不管這是不是阿姒，明面上都不能是阿姒。但他不解：“長姐為何一個字都不曾和族中？還破天荒辦了個宴席，好像在特地防著我們。”

一旁的陳四娘輕扯弟弟袖擺：“九弟，謹言慎行，娘娘作此安排定有其用意。”

陳彥忙噤聲。

至于外人，則猜測定是陳傅早年做了些荒唐事，否則怎從未聽聞陳家有走丟的三兒？但個中緣由不算什麼，只要陳妃承認這是的妹妹，那便是貴妃之妹無疑。再者，這位小郎容貌和陳妃的確也有一二分相似。

眾人暗暗慨，從先帝的陳皇后及陳淑儀，到如今的陳妃和陳妃妹，陳氏郎果真名不虛傳。

或許世人就尋求新鮮，從無堅不摧之人上尋找脆弱，看規矩者離經叛道。就如眼前陳氏二，陳妃清麗俗偏偏慵懶跋扈，妹妹嫵多姿反不諳世事。

越矛盾，越勾人。

有姐姐珠玉在前，這位寵妃之妹又會在建康城中掀起怎樣的波瀾？

在這喧鬧中，郎長睫低垂，似不習慣被眾人熱烈打量。

皇帝懶洋洋地端著酒杯道：“今日本是朕借人之名，邀眾卿一道賞春，春正好，怎能辜負？”

他提議眾人不妨一道飲酒作樂，又調侃一旁垂眸思忖的晏書珩和同樣怔忪的晏沅：“長公子琴音一絕，二郎劍湛，值此良辰，可愿讓我等開開眼？”

被點到的兩人皆是微怔。

晏書珩很快回過神，款步行至桃林正中的琴臺前，對著皇帝和貴妃的方向見禮，莞爾道：“臣獻丑了。”

晏二郎神冷淡，顯然不大愿，但亦隨族兄后。

琴臺的方向正對著陳妃姐妹倆和皇帝的方位。琴聲緩起，劍尖微抬。

倏而琴音漸急，劍風亦隨之凌厲，激越琴音是時而沉悶時而轟鳴的雷聲，悠揚劍尖則是云層中時時現的閃電。

一曲將終，從前方飄來一個極輕的聲音，雖刻意低，但仍被晏書珩聽到了：“阿姐，這位舞劍的郎君，是誰啊。”

青年剛落下的長指忽地一，在琴弦上撥出一個微弱低沉的弦音。

離他最近的年輕帝王聽到了，笑道：“真是稀奇，月臣琴技屬建康第一，竟也有錯音的時候。”

晏書珩輕扯角，溫潤的聲音因著寂落更添些迷離的溫。

“臣技藝不，弦隨心。”

一句話人浮想聯翩。

眾世家子弟都知道晏氏長公子邊未曾有過佳人，多年以來，親事議了幾番都未能定下。聽聞此話，皆敏銳地嗅出端倪。適才目睹表兄傾了酒杯的祁三娘角更是揚起意味深長的笑。

嘖嘖，不得了啊。表兄這是對陳妃那位妹妹一見鐘了吧，否則兩人才初次見面，怎會如此失態？

皇帝笑了笑。又問起晏二郎：“二郎似也心不在焉，又是為何，莫非是朕這位妹妹容姝麗，讓二位失了神？”

晏沅只是想起當初在南時那位姜氏小郎，因而困，如今被皇帝調侃，面窘迫：“陛下取笑臣了。”

皇帝一向言談不拘小節，眾人也都習慣了，但聽到連他亦屋及烏地喚陳妃這位橫空出世的妹妹為妹，周遭權貴們徹底認同了阿姒的份。

陳妃弱，很快便顯出些疲倦來，在其妹的陪伴下回水榭中小憩，皇帝則和眾人繼續把酒言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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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水榭，陳卿沄見妹妹滿臉糾結，以袖掩笑了：“久別重逢，瞧晏長公子都了心弦呢。不過那晏家郎君當真是俊朗風雅，阿姒舍得把他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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