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呢?眼睛里這麼多,好些天沒有休息過了罷?”
“無礙。”
“行了,別撐著了!”裴敏一把拉住他的腕子。掌心下的佛珠顆顆突兀,卻顧不得許多,直將怔愣的賀蘭慎強拽驛館,冷哼道,“旁人夸你兩句‘戰神’,你還真將自己當神了?老實回去躺著,忙個半日,天塌不下來!”
賀蘭慎本想抗拒,然而直待將自己拉上樓,推房中,也沒能甩開的手。
裴敏將他推臥房后,便哐當一聲關了門,影打在門扉上,清晰道:“老實躺著罷,兩個時辰后我放你出來。”
賀蘭慎于房中靜靜站了會兒,心中緒難言。他垂首了護腕上纏繞的佛珠,那珠子溫潤深沉,還帶著的溫。
說來也奇怪,這是賀蘭慎這半月以來睡得最安穩的一覺。
夜,王止傳完司中信歸來,一進門就發現裴敏坐在天井下的石凳上,手中擺弄著一柄豁口折斷的金刀。
王止覺得拿刀眼,提著燈盞湊近些許,問道:“這不是賀蘭大人的佩刀麼?”
裴敏一手托腮,一手撥弄著碎兩截的刀刃,眼眸映在清冷的斷刃上,心不在焉道:“嗯,方才從他房中拿的。”
剛才溜進小和尚的房間,賀蘭慎幾乎立即就驚醒了,然而睜眼看到是,眼中的戒備瞬間消弭,只于黑暗中著,低啞地喚了句:“裴司使。”
裴敏以為將他吵醒了,便放輕聲音笑道:“我來拿個東西,你繼續睡。”
賀蘭慎乖巧頷首,說:“我有好好睡覺。”說罷就又閉上眼,沉沉睡去。
對全然不設防的姿態,弄得裴敏呆呆愣了好久,哭笑不得。
他定是日夜勞許久沒休息過了,睡得很沉,連裴敏帶走了擱在案幾上的殘刀都未曾察覺。
“怎麼弄這樣?”王止將燈擱在石桌上,為裴敏照明,打斷的思緒道。
裴敏沒回答,問道:“你說這個,司堂能修好麼?烏至應該能有辦法罷。”
那模樣,簡直比折損了自己的金刀還惋惜。
“斷這樣只能重鑄,但重鑄后,金刀便不再是金刀了。”那些屬于原主的榮譽和驕傲,也會隨著烈火的淬煉而消失,最后得出的只會是一柄面目全非的新刀。
聞言,裴敏又嘆了聲。
正不知該如何是好,忽聞銅鑼戰鼓擂響,哐哐咚咚一片,有人點燃烽火高呼道:“突厥人來了!備戰!備戰!”
話音未落,一人從驛館二樓躍窗而出,穩穩落在地上,正是賀蘭慎。
他一邊穿戴帽一邊大步朝馬廄走去,順手牽了匹馬,便從側門而出,直奔城門。
留下裴敏在天井中默然靜坐,連個招呼都來不及打。
作者有話要說: 中午十二點多的樣子還有第二更~麼麼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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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突厥人兵力雖不多, 卻兇蠻好戰, 死纏爛打。并州疲于應對,能在賀蘭慎的統領下堅持這麼久已是奇跡。
然再厲害的將領,也會面臨兵甲不足的窘境。
箭矢很快用完了,無法遠程攻擊,敵人一旦靠近城墻,放云梯攀援而上, 則并州危矣。
黎明破曉, 戰事初歇, 又活過了一天。
“必須派人出城拾箭,修復良弓。”賀蘭慎俊朗的臉上沾了黑灰和漬, 手上臂上也有不痕, 立于城墻下巡視僅剩的千余士兵, 其中傷者殘者已占到一半。
若派兵出城拾箭,遇上突厥人放箭屠殺,多半有去無回。
這點僅剩的兵力,經不起折損了。
軍營上下陷沉默。正為難之際,一白發老者拄著拐杖遲緩而來,巍巍朝賀蘭慎一拱手, 啞聲道:“賀蘭大人,老朽愿領三十男出城拾箭。”
賀蘭慎向前扶起他,低聲道:“這如何使得?軍人奉命守城,就是護并州百姓安危,怎能在此時將你們推險境?”
老者徐徐搖首, 堅持道:“賀蘭大人,你聽老朽說。這三十人皆是患疫病者,雖不詳之境,卻仍有報國之志,皆自愿燃衰朽之命,為大唐盡綿薄之力。”
茲事大,若那三十人中有借機出城逃亡者,將疫病帶去別地,必定將引起更大的恐慌。
見賀蘭慎猶豫,老者又道:“我等愿立下狀令,非死則必定攜箭回城,絕不逃跑。”
賀蘭慎權衡一番利弊,與刺史徐茂對視一眼,方對著老者抱拳一躬,鄭重行禮道:“那麼,有勞了。”
在場的眾軍士已是一躬到底,報之以國士大禮。
旭日東升,旌旗獵獵,徐茂于城墻上目那三十重病者出門拾箭,面容凝重。他對這群主去戰場上撿拾兵刃的病患并不放心,便低聲示意旁弓箭手道:“盯了,若他們有人借拾箭而逃,即刻殺!”
然而三十人蹣跚而去,三十人載箭而歸,無一人臨陣潛逃。
軍士將這群病患冒死拾回來的兵刃用沸水煮過,徐茂這才徹底放下心來,慚愧嘆道:“太宗所言‘疾風知勁草,板識誠臣’,大抵便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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