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晚搖承認自己是自私的。
劉文吉被廢,第一時間想到的不是劉文吉本人怎麽辦,而是春華怎麽辦。
心中一凜,第一想法是:這件事不能讓春華知道。
不能讓春華腹中胎兒影響,不能讓春華本人影響,尤其不能讓晉王府因此為變數。
第二想法是:不能讓言尚知道。
一是會影響言尚現在的製考;二是……
二是上次春華所引起的事件中,讓言尚去調解矛盾,言尚直接一箭死了鄭氏家主,由此才開始了轟轟烈烈的豪強之治,將所有人馬拉下了水。
從那件事中,暮晚搖到底怕了言尚,怕他再給惹出什麽更大的事來。
發生這樣的事,暮晚搖閉目沉思兩個呼吸,便打算手解決此事了。
先冷聲:“拿著我的魚符,派人先去北裏,將那個劉文吉保護的娘子找到。提防半夜逃出城。
“在我過去之前,先拷問,看是不是有人指使了。到底是有人利用,還是巧合,先給我弄清楚!
“還有,都是誰廢了劉文吉!不管能不能,隻要他們還在北裏,先給我套上麻袋打一頓,給我將那些手的人也廢了!”
“劉文吉人呢!侍醫!侍醫!給我去宮中找侍醫來!”
半夜三更,丹公主府的燈火全都亮了起來。
公主本人華裳錦羅,親自理此事。衛士們也在公主的命令下各自出府,執行公主的命令。
暮晚搖深吸口氣,心想要在言尚知道此事前,將此事解決了……或者,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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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桐等衛士去北裏抓人,暮晚搖則在兩個廝的帶領下,去看了鮮淋淋的劉文吉。
兩個廝陪著劉文吉晃了兩個月,已經習慣劉文吉整日喝悶酒。今夜事發時他們都不在,還跑去跟其他娘子鬥耍樂。
聽到靜時,他們急匆匆趕去,都沒有來得及出丹公主的名號來保護劉文吉,一切都已經無法挽回。
兩個廝慘白著臉,知道完了。公主一定會殺了自己的。為了將功贖罪,他們第一時間先將劉文吉從那家花樓中帶出,連夜敲坊門,鬧著用了公主給的權利,才迫使坊門開了、來到了公主府上。
劉文吉被安排在了公主府的客房,暮晚搖心焦如焚,在外麵徘徊。好不容易等到宮裏來的侍醫,又好不容易等到那侍醫出來。
暮晚搖急急看向那侍醫。
侍醫搖頭歎氣。
暮晚搖心一涼。
侍醫在一個公主麵前起那事,總是尷尬一些:“幸好他還年,又及時請醫,日後還能正常……嗯,出恭,不會……嗯。不至於因此丟了命,總是還活著的。且殿下在……可以讓他留在公主府中當個宦。”
暮晚搖臉上一點兒笑意都沒有。
公主府上當然是有宦的,之前還數次拿此事開言尚的玩笑。然而這宦,不應該是劉文吉。
暮晚搖尖長的手指掐掌心,借助痛楚來讓自己冷靜。
暮晚搖問侍醫:“他……醒了麽?”
侍醫出不忍神來:“一直清醒著。”
暮晚搖怔了一怔。
問:“從頭到尾?”
侍醫:“是。”
問:“整個過程他都是知道的?”
侍醫:“是。”
侍醫歎:“我沒見過這般強忍著不肯暈倒的郎君。全都被汗澆了一遍,還撐著問我他是不是沒救了。我能什麽呢?隻能答人各有命。然後他就眼睛空,看著上空發呆,不再和我話了。”
暮晚搖向後侍使個眼,讓們安排侍醫在府上住下。也許這兩日,劉文吉還有需要用到這位侍醫的地方。
得多虧是公主的份,才能請到給皇帝看脈的醫。這些醫見慣了被廢了的人,又經常給宮裏宦開藥。見怪不怪之下,才能冷靜理劉文吉的事。
再隨便一個會看病的,都不會比宮中來的醫做得更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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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晚搖再在外頭徘徊了兩刻,才推門進去,看一直清醒著的劉文吉。
在公主進來前,劉文吉在兩個廝的幫助下撐著子,換了服,整理了自己的容。暮晚搖進來後看他,便見他憔悴地起來向行禮。
暮晚搖讓他躺著休息,短短幾個作,劉文吉靠著枕頭坐在床上,又是麵無,蒼白無比。
暮晚搖靜了一靜,盯著這個俊的年看了半晌。畢竟是男子,又很年,去了,從外表看,也看不出來。然而劉文吉給的覺,卻再次變了。
若是之前是蒙著一層灰,這一次,便是隔著一層霜霧了。
有冷霜覆上他的魂,他變得冷了很多。和韋樹那種年清冷不同。韋樹是浮屠雪一般讓人向往的清寒矜傲,劉文吉是雪災後埋在雪下、苦苦煎熬的生靈。
那種從骨子裏出的冷意,都不過是命運的饋贈。隻是這命運,待劉文吉不夠好。
暮晚搖靜默片刻後,:“我會看著,幫你拿下那些折辱你的人。”
劉文吉看向公主,淡聲:“拿得下麽?”
暮晚搖微滯。
劉文吉看著年公主連個保證都不出,他角出一哂笑,淡漠道:“是我自己的事。殿下不過是看在春華的麵子上照顧我,殿下沒有理由幫我太多。殿下且放心,我不會因此生事,給你惹麻煩。”
暮晚搖好久不話。
不知道該怎麽和經過此事的劉文吉對話。同麽?或者和他一起抱頭大哭?
和劉文吉的沒有那麽好,也不能像言尚那樣對人的遭遇同。確實覺得他可憐,然而……也就這樣罷了。
想罵劉文吉頹廢的話,在家裏喝酒不行麽,跑去北裏幹什麽。
但是又知道這些有什麽意思。
北裏又不是什麽不能去的地方。
大魏非但不將北裏這樣的地方當禍害,在民風輿論上,北裏反而是長安最繁榮、最讓人津津樂道的地方。任何來長安的人,若是沒有去過北裏,就不算來過長安。
自己經常去,朝廷員經常去。就是言尚,他自是潔自好,可是他也經常去。
誰若是自己從不去北裏,沒有人認為此人高潔,隻會覺得這人不合群,故作清高。
那本不是什麽不能去的地方……可悲的不過是朝廷員能去,劉文吉這樣的白書生也能去。雙方產生衝突後,誰是輸家從一開始就定了。
暮晚搖冷漠道:“所以你對日後有什麽想法?科考你是不用想了,讀書這條路已經斷了。你若是還想回嶺南的話,我會給你錢財,還會在嶺南給你父親、或隨便什麽親人安排個。保你餘生在嶺南安康無恙,平安度過此生。”
劉文吉淡聲:“我不能回嶺南。我此時回去了,我父母遭此打擊,直接一命嗚呼都是有可能的。為人子不能在父母膝下養老,已是不孝。再讓他們知道我上發生了這種事,不是讓他們這樣的白頭人生生剜心麽?我不能讓他們知道。”
暮晚搖警惕看他:“那你要如何?報仇麽?對方可不是你得罪得起的……而且我了,我本就會幫你。”
劉文吉看向公主,他道:“公主和我無緣無故,僅僅因為一個侍,怎麽可能幫我太多?此事若是引出更大的引子,公主可以有理由。但如果僅僅是一場巧合……我覺得,也就這樣罷了。對不對?”
暮晚搖麵有些難堪。
臉刷地沉了下去。
最煩人一針見了。
劉文吉變得和以前不一樣了,以前他還勉強著,不敢在公主麵前實話。現在他徹底放開,竟直接出暮晚搖的心想法。心那惡,彼此心知肚明,被人當麵點出,卻不是什麽愉快經驗。
暮晚搖勉強看在他這麽可憐的份上,不跟他計較。
暮晚搖:“那你想如何?”
劉文吉蒼白著臉,漆黑清泠的眼珠子盯著丹公主。他緩緩地掀開被子,下一次地下床。暮晚搖高傲雍容,站在他麵前,冷淡無比地看著他在腳邊跪了下去。
劉文吉低聲:“春華讓殿下給我,我沒要;要殿下給我錢財,我也沒要。我此前從未借春華的緣故,從殿下這裏祈求什麽。而今,我要行使這個權利了,不知殿下允不允?”
暮晚搖:“你想要什麽?”
劉文吉垂著長睫,睫下影完全覆住他的眼中神。
他:“我想求公主相助,讓我進宮,為宦。”
暮晚搖詫異,看他:“為什麽?你……想清楚了?那裏可不是什麽好去。我也照應不到你。宮廷和外麵,是不能私相授的。我不會犯此忌諱,將手到我父皇的地盤去。”
劉文搖了搖頭,他不用殿下照顧。隻要公主答應了他這個求助,他這件事,隨便公主如何利用,如何理。他日後也不會麻煩公主,也不會再和公主府聯係,更不會試圖和春華聯係,毀了春華。
劉文吉跪在地上。
冷白的月過窗子,照在他單薄如雪的上。
他就這般跪著,靜靜的:“我思來想去,一切仿佛都是沒有權而引起的。”
長安這樣的地方,若想待下去,就得手中有權;長安這樣的地方,若想報仇,就得手中有權。
人為刀俎我為魚的日子,過夠了……已經過夠了!
一而再再而三,命運的冷刀次次紮心,誰能依然渾噩度日?
劉文吉仰臉,和暮晚搖對上的目,明亮萬分,充滿了刻骨恨意。
不知他恨的是這個為所為的世道,或是那將他廢了的位高權重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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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過去,北裏那邊的消息傳來。
那位娘子確實隻是一個弱的初初到北裏的郎。張郎和劉文吉的事發生在眼前,當時就嚇傻了。知道這事超出了這樣的人能承的範圍。
雖不知此事會如何走向,但起碼知道,便是戶部郎中家裏的十一郎,如此隨便廢人……那也不應該。而若是讓人知道事的起因是這麽一個弱子的話,死無葬之地。
那位娘子前半夜被張郎擄去,因為劉文吉的相護逃過一難。劉文吉太掃興,張郎對失去了興趣,求助後得以離開。
那娘子回去後就開始收拾細,趔趔趄趄地跑出所在的花樓……然而剛開了花樓的後門,方桐等衛士就提著刀破門而了。
雙方撞上,要知道都有哪些人參與了廢掉劉文吉這件事,輕而易舉。
那張郎也不愧是那幫人中的領頭。張郎在屋子裏睡得昏沉,跟著他的郎君已經被廢了好幾人。有人屁滾尿流逃跑,來找張郎,讓張郎趕逃:“郎君,郎君!快走快走!是丹公主府上的人!不知道那個被廢的和丹公主有什麽關係,丹公主派人來廢了我們啊!”
張郎酒一下子嚇醒,他哆哆嗦嗦地爬下床,匆匆穿上子就爬窗往外跑。
初冬寒,張郎跑出屋子就被凍得僵冷。但是他知道再不逃,被公主府的人抓到,也許真會被廢掉。
因為丹公主很可能先斬後奏!
先廢了他,再補救!
到底是當過幾的,知道自己闖了大禍。張郎讓自己邊的人幫自己在後掩護,自己嚇得翻牆跑出北裏,一路騎馬,趔趔趄趄地回府求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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亮了。
鍾鼓聲相伴,一重重敲響。
戶部郎中,張郎中的府邸,也剛剛睡醒。
張郎中今日不上朝,他悠悠閑閑地起了床,在後院打了一套拳後,和自己的妻妾用膳時了幾句閑話,之後去書房讀書。張郎中打算上午在家中讀書,下午再去戶部看看今日的公務。
正是平安無事的一之時,張郎中的書房門“篤篤篤”被敲得劇烈。
他兒子的聲音在外慘:“阿父阿父!快救我!阿父不救我,我就要活不了!”
張郎中火冒三丈,聽出是自家十一郎的聲音。這個子被他扔去戶部才曆練幾,整不好好辦公務,見找理由請假。今日竟然什麽活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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