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宮里來了人,說是陛下請您進宮去。”
裴沐珩指腹輕輕敲打眉心,微有些愣神。
皇帝兒孫滿群,從來不缺伺候的人,過去極主宣他宮,今日天一亮便傳召,定有蹊蹺。
細細一想,裴沐珩也明白了。
過去太子和秦王等人鞍前馬后擁簇在皇帝跟前,孫子無不爭相討好,暗存較量,可如今太子出了事,東宮一支全軍覆沒,秦王和陳王及七王等人,皇帝不信任了,父王不待見,十二王了傷,只剩下他這個皇七孫用得順手。
裴沐珩漆黑的眸子里忽然泛起一涼薄的自嘲,為了從一眾皇孫中出頭,他已不記得蟄伏了多年,挑燈夜戰多日,甚至為此姓埋名打國子監報名參與科考,為的均是在朝堂博出一方天地,費勁鉆研至而今,總算是寶刀出鞘。
高大的子慢慢站起,雙目闔著,由著黃維伺候穿戴,心里明明有一快意幾乎要破膛而出,只是偏偏又了點什麼,了什麼,他亦不自知。
裴沐珩收整心緒了宮,徑直被小使領著去了奉天殿。
拾上白玉臺階,遠遠瞧見司禮監掌印劉希文,由小使攙著從側殿邁出。
劉希文今年已有近六十高齡,伺候皇帝可不是一個容易的活計,更何況他五十年如一日,早已將自己熬一個干癟的小老頭,此刻,裴沐珩便見他搭著小使的胳膊,一瘸一拐下臺階來。
裴沐珩神不變,緩步上前負手看著他,
“劉掌印這是怎麼了?”
劉希文早發現了裴沐珩,立在臺階上了一口氣,對著他不不慢行禮,“在行宮住了一陣,老寒復發了,昨夜伺候陛下一夜,這不,晨起頭昏腦漲,陛下準我回值房歇著。”
裴沐珩聞言面上的關心真切幾分,信手便從袖兜里出一,遞給劉希文,“劉掌印,這是我父親慣用的軍中藥油,聽聞治療老寒,極是有效,您試試。”
劉希文目在那小藥瓶上落了落,瞬間定住了。
說它是個藥瓶,其實不然,件不大,是一個用極品翡翠雕刻的觀音瓶,雕工極是湛,幾乎到巧奪天工的地步,劉希文執掌廷,什麼好寶貝沒過,面前這個小瓷瓶,實則是前朝雕刻大師曲步河老年的封山之作。
曲步河的玉雕,與米芾的書法,王希孟的畫作,并為前朝三大稀世珍寶。
裴沐珩這一招,手筆不俗。
劉希文喜歡玉雕,不是什麼。
裴沐珩哪里是送藥油,實則是送玉雕。
劉希文笑得不聲,“倒是三公子與王爺掛記了,”不著痕跡接過藥瓶,往上方巍峨的奉天殿了,嘆道,“陛下子不適,晨起嘔了一口,三公子小心侍奉。”
丟下這話,劉希文施施然下了臺階。
裴沐珩對著他背影深深凝片刻,思量了他方才那句話,轉拾級而上。
皇帝果然病了,召他侍奉,這是裴沐珩第一次侍疾,他打起十二分神應對。
裴沐珩連著三日沒回府。
徐云棲也沒放在心上,到了四月十七這一日,城醫館遞來消息,說是有一位重要的客商傷了,約了好幾回,請徐云棲務必前去救治。
從“重要”二字,徐云棲便知那人該是砸了不銀子給胡掌柜,徐云棲也不含糊,利索帶著銀杏出了門。
照舊從鋪子換了一素裳趕到隔壁醫館二樓,推門而,只見一著月白寬衫的男子,悠閑地靠在南窗下的藤椅,手里搖著一把青綠山水的畫扇,舉止投足,清閑自在,如朗月清風在懷。
徐云棲在那張臉上定了一瞬,緩步進。
胡掌柜正在點頭哈腰陪笑,見過來,神微亮往遙手一指,“爺,這位便是徐娘子,針灸之道可謂是出神化,讓給您扎扎針,必定是妙手回春。”
伺候在裴循側的侍,見是一位娘,臉頓時一青,“怎麼是位娘子?”
胡掌柜的笑容不改,稍稍直起,這回姿態便有了些變化,“小哥可別看是位娘子,在手里治過的病人,沒有不恩戴德的,在下鋪子幾位坐堂大夫,沒一個比得上,若非如此,我也不費盡心思請了來。”
胡掌柜此人雖然有些私心,對著徐云棲的醫是十二分佩服,毫沒有因為是子而輕怠,也正為他這一份獨到的眼界,徐云棲愿意替他坐診。
徐云棲不疾不徐往里來,也沒有往裴循的方向看了一眼,只吩咐銀杏擱下醫箱,準備凈手。
那佯裝小廝的侍見徐云棲似乎頗有些架子,便不大高興。
裴循已經看到了徐云棲,只覺這子似乎在哪兒見過,細想又想不起來,他素有賢名在外,從不輕易拿架子,端得是溫文儒雅,
“人家娘子都不計較,你計較什麼,胡掌柜既然這般說,咱們便信任徐娘子,若是不信任大夫,什麼病都治不好。”
裴循說這話時,徐云棲回眸看了他一眼。
兩個人視線對了個正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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