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末之后,早春來臨。

房后的山上有大片辛夷花的花苞綻開，山間白霧繚繞，浮紅一片,漂亮得不像話。

李聞寂的狀況明顯比之前要好上許多,清醒的時間也越來越長久。

清晨的霧氣模糊了落地窗外的世界，賀予星用竹提勺舀了熱茶到杯子里,再端到李聞寂的面前，“先生,喝茶。”

廚房的鍋里還熬著粥，米香的味道幾乎在客廳都能聞到。

趙三春在樓上就看見李聞寂在樓下的沙發上坐著,他那點兒迷糊的睡意一下子沒了,忙下了樓梯，喊了聲，“先生。”

“有件事，想讓你幫我去做。”

李聞寂端起茶盞，抬眼見他,便輕抬下,示意他在對面坐下。

“先生說嘛，我辦事您放心。”

趙三春小心地坐下來，但面對李聞寂的目，他多多都有些不大自在,坐在的沙發上也如坐針氈似的。

而他話音才落,便見淡金的流從李聞寂的袖里流散出來,在他眼前逐漸幻化了一支五羽金釵。

“這是……”趙三春先是愣了一下,隨即又抬頭，“糜仲的東西？”

在糜仲那座寒冰宅院里，他當時聞到了姑花的香味,而那梳妝臺上的幾個盒子里，其中就有這只金釵。

“你應該知道怎樣讓這個東西到葉蓇手里。”李聞寂輕抿了一口茶水，熱煙繚繞在他的眉眼。

趙三春沉默了幾秒，點頭，“我曉得了。”

“三春叔，吃了早飯再去吧？”

賀予星見他站起來就要走，便忙說了一句。

“算了。”

趙三春搖頭，走到門口丟下一句，“我下山去吃腸米。”

賀予星看著他的背影慢慢模糊在門外的霧氣里，即便李聞寂什麼也不說，他也明白，他們在游仙的這段平靜的日子，該結束了。

姜照一昨晚畫畫忘了時間，意識到困的時候，已經是凌晨兩三點了，沒能趕上早餐，中午到了飯點也遲遲沒有起床。

李聞寂不吃午餐，這段時間賀予星也知道了他的這個習慣，而趙三春還沒回來，他做了三菜一湯，便要上樓去姜照一。

“我去吧。”

但才走到樓梯那里，他卻聽見沙發上的年輕男人忽然道，接著，他就看見李聞寂站起來，繞過他一步步走上樓梯。

姜照一迷迷糊糊地被敲門聲吵醒，卻聽門外傳來悉的那道聲音：“姜照一。”

聲線清冽，猶如幾粒晶瑩的雪融化在耳邊。

一下子清醒了些，睜開眼睛。

打著哈欠下了床，大約是熬了夜，腦子還是有點昏昏沉沉的，手打開門，還未等門口的人開口說些什麼，半睜著眼，往前兩步，腦門兒抵在他的膛。

卻不說話。

李聞寂怔了一下，低眼去看烏黑的發頂。

“李聞寂……”沒什麼神，他的名字也拖得長長的。

“嗯？”

“我還是好困。”

說著又打了一個哈欠。

“吃完午餐再睡。”他的聲音落在的耳畔。

反應了一會兒，才遲遲地應，“哦……”

姜照一只好轉頭回房間里的洗手間洗漱，刷了個牙，洗了把臉總算清醒了一點，下樓跟賀予星一起吃完午餐，幫著一起洗了碗，坐在沙發上又開始打瞌睡。

而李聞寂就坐在邊，一手握著書脊，目從書頁上落在的臉上，他瞥了眼旁邊疊放整齊的毯子，便手拿了過來，蓋在的上。

“李聞寂。”

卻出聲了。

大約是他的作驚醒了。

他一頓，抬眼對上的目。

“我們要走了對嗎？”問。

這早春的午后，并不刺眼，只是靜默地落在的側臉，也在他的眼睛里。

“嗯。”

他應了一聲。

李聞寂在等著的下一句話，可是的那雙眼睛閉上了，呼吸也越發平穩，似乎已經徹底睡著了。

他垂眼看向膝上的書頁，這個午后變得無比沉靜。

晚上趙三春回來時，又帶了分裝打包的米回來，姜照一燙了兩碗，是跟賀予星的。

李聞寂是不吃的。

在游仙的最后一頓晚餐，和賀予星都吃得有些慢，趙三春在客廳的沙發上看電視，偶爾笑幾聲。

“嚴峪已經把這房子賣給我了，”

趙三春看了眼那兩道坐在高腳凳上吃米的背影，對于他來說，他們就是兩個小孩兒，賀予星更是什麼都寫在臉上，他又道，“以后喃，要是想來這兒住隨時都可以嘛。”

賀予星有些驚詫，“三春叔你說買就買了？”

姜照一也轉頭看他。

“嗨呀，嚴峪給我便宜了點，買了也合適，反正我以前的房子是早就賣了，回來也莫得地方住，把這房子買了也好。”

趙三春翹起二郎，笑著很得意。

“三春叔你真是蛙中大佬，你家底兒很厚嗎？”

賀予星朝他豎起大拇指，也沒忘低頭吃上一口米。

“以前是積攢了一些，但是去了趟千戶寨，就托變單車了。”趙三春嘆氣。

“為啥啊？”賀予星不知道千戶寨鹿吳山上那檔子事兒，他聽了這話還有些奇怪，“有人躺你車上瓷了？訛你了？”

姜照一差點被嗆住，見賀予星的目落在上，回頭看了一眼趙三春，想了想拍賣會的事，說，“好像也差不多吧。”

吃完飯，姜照一回到樓上，將自己的大部分東西都收拾進了行李箱，忙完這一通，才去浴室里洗澡。

出來換了睡，姜照一把頭發吹干，或是看到了臺上有燈撒過來，就推開了玻璃門，走了出去。

早春的夜還是很冷，轉頭回去加了件外套，才又出來。

看見李聞寂就站在隔壁臺上，袖里的瑩流散出去，散進了不遠青黑的山廓里。

“這是在做什麼？”好奇地問。

“有時候，也要放它們出去吃些東西。”

李聞寂看著遠山，輕聲答。

“你的星星還要吃東西嗎？”姜照一不由回頭去看了一眼被自己放在床頭的小橘燈，“那你給我的這顆星星我一直也沒喂它吃東西，它不會不會死？”

“我活著，它們就不會消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