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值六月,天氣越發炎熱。

自繁云逃跑已經半月有余，但李聞寂卻好像并不著急，連著走了好些地方,這些天他們在竹宣落了腳。

趙三春在竹宣大學的后山底下找到了個燒烤攤，那里生意每天都很好,學生們幾乎都去那兒吃。

“照一，你在看啥子？”趙三春見姜照一歪著腦袋一直在盯著那正忙著燒烤的老婆婆看,就湊過去問了聲。

姜照一神兮兮的，小聲問，“青蛙叔叔你說,孫婆婆的尾藏在哪兒了？”

“……我也不曉得哇。”

趙三春沒料到是一直在找孫婆婆的尾。

竹宣大學的學生們總在這兒吃燒烤,今晚也是毫不例外地坐滿了人,要不是孫婆婆事先給他們留著一個位置，恐怕他們這會兒連坐的地方都沒了。

而這些學生們并不知道,這個燒烤攤的主人是一只狐貍。

“這學校有些年頭了,我年輕的時候啊,那還是民國，我下山來轉悠，還老有學生給我喂吃的。”

夜半時分,孫婆婆終于得了空閑，拿著個扇在長板凳上坐下來，講起早年間在這兒的事，“我也沒在這兒上過學，就是這麼多年在這兒看了不學生來啊去的，我在山上住著也沒什麼事做，索就下來支個攤子。”

“孫婆婆你整燒烤還是有一手，莫說這些學生娃兒喜歡,我那個游仙的朋友來了幾回竹宣，也吃過你這兒的燒烤，是他推薦我來的嘛。”趙三春喝了一口冰啤酒，搭話道。

“做得多了，也就有些心得了。”孫婆婆笑著擺手。

姜照一聽著他們說話，一瓶豆喝，回頭見李聞寂躺在不遠的一把藤椅上，將自己面前的串遞給旁邊的小道士，然后就朝他跑過去。

或是聽到悉的腳步聲漸近，李聞寂睜開眼睛，正看見姜照一的臉。

“坐。”

他抬手指向旁邊的另一把椅子。

姜照一依言在藤椅上坐下，也學著他靠在椅背上，夜空目，星子散碎，今晚沒有月亮。

旁邊的小竹林里簌簌聲不斷，為這長夜更添幾分涼爽。

“你的本源之息，也不在這兒，對嗎？”忽然道。

后的熱鬧，仿佛再與他們兩人無關，李聞寂聽見的聲音，便應一聲，“嗯。”

“如果找不回你剩下的本源之息，也沒關系嗎？”

這半月來，他們已經找了不地方，但卻遲遲沒有剩下的本源之息的線索。

“如果本源不得圓融，那我就免不了仍要承竭靈發作，”他偏頭看向，“但除此之外，其實也并沒有過多的影響。”

“這影響還不夠大嗎？”姜照一不止一次見過他竭靈發作時的樣子。

李聞寂靜默地看片刻，才道，“你不要擔心，既然在這里得不到答案，那麼在非天殿，就一定會有。”

“你是說你剩下的本源之息很有可能在非天殿？”姜照一探過，下抵在扶手上，著他，“可是非天殿的人如果知道你的本源之息還可以找回來，那這麼多年，他們為什麼不找？”

橙黃明亮的線里，李聞寂微垂眼簾，“也許我剩下的本源之息，當初本沒有落蜀中群山，而是……被人剝奪了。”

“被人剝奪？”

姜照一站起來，又在他面前蹲下，“你是神，也能被別人剝奪你為神明的能力嗎？”

“神的能力并不能被輕易剝奪，但這件事沒有那麼簡單，也許他是借助了什麼，而上界的忽然隕滅，我想也應該跟這件事不了干系。”

李聞寂坐直，看雙手撐著下蹲在他面前，他便不自覺地俯，“不累嗎？起來。”

他朝手。

姜照一握住他的手，好像無論什麼時候，他的手掌的溫度都是有些低的。

好像忽然沒有什麼話要說了，握著他的手沒松，看他掌心的脈絡，又對比自己的，好像神明和凡人，在某些地方也是沒有多差別的。

至掌紋是相似的。

李聞寂靜靜地看著，也由著打量自己的手掌，這夜深邃，星子暗淡，但的眼睛卻仍舊清澈漂亮。

后來姜照一跟著趙三春和小道士一塊兒又喝了點孫婆婆釀的酒，其實也沒有醉得走不了路，但站在階梯上，就好像個木頭樁子，看著李聞寂，不肯走。

“過來。”

李聞寂眼尾微彎，大約是有幾分無奈，又覺這樣別扭的模樣有些好笑，便下了一級石階，轉過去，在面前蹲下。

賀予星今晚跟趙三春喝得有點多，趙三春酒量好，他卻是不常喝酒的，這會兒人都有點迷糊了，他瞇起眼睛看到前面姜照一被背著走了，他指著的背影，歪頭看向趙三春，“老趙，我也走不了路了！”

“走不了你今天晚上就躺在這兒睡，”趙三春敲了他一個腦瓜崩，“人家那是夫妻好，你要不要我給你介紹個力氣大的朋友來背你嘛？”

“什麼朋友啊？”

賀予星忙問。

“以前我們家隔壁住的那家本都是從幽州那邊遷過來的狍子，他們家的小兒今年應該……”

“……謝謝你啊三春叔，我想找個人，不是狍子。”

賀予星打斷了他，覺得自己酒都醒了點，他自己搖搖晃晃地往下走了。

凌晨下起雨，姜照一躺在床上很久都沒睡著，歪著頭看著小橘燈，耳邊除了窗外淅瀝的雨聲，似乎就不剩些什麼了。

“還睡不著嗎？”

他的聲音忽然響起。

姜照一頓了一下，不由轉頭看向他，在小橘燈暗淡的線里，見他睜開了眼睛。

“我記得你之前說，你并不用靠吃飯睡覺來維持自的能量，那你這樣躺著的每天晚上，你能睡著嗎？”

“我只有在本源損，竭靈發作的時候才會沉睡，但睡覺并不能替我彌補任何我缺失的東西，”他的聲音在這樣的雨夜顯得尤為平靜溫和，“但如果只是像現在一樣閉上眼睛，我睡著的時間也很。”

“那也就是說，你其實很多時候都是清醒的？”姜照一有些驚愕。

“嗯。”

李聞寂輕應一聲。

“那，”

姜照一愣愣地著他，片刻后才小聲說，“那之前在游仙，我說和你一起睡，你為什麼不拒絕我？”

他聞聲，卻問，“我為什麼要拒絕你？”

“你明明不用睡覺，卻要跟我躺在一起，你不會覺得無聊嗎？”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