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福才親自來接的，足以看出太后殿下對大將軍的看重。

馬車駛翠嶼，路上方福才總掛著笑，是個會伺候人的，上車攙扶下車彎腰，比大滿和小滿兩個還要周到許多。

馮蘊瞥一眼小滿“學著點。”

小滿看著郎角的笑，心下有些不踏實，“仆可比不了方公公，夫人煞我也。”

是乖巧的。

出了門，便不郎了，夫人。

彰顯馮蘊的地位，也是讓人知曉們有靠山。

畢竟是齊人，去見晉國的太后，和大滿都有些懼怕，需要把將軍抬出來保平安。

大滿慎重很多，從馮蘊在翠嶼走下馬車那一刻起，便很小心地關注周遭的人，和小滿一樣張。

馮蘊坦淡很多。

廣袖寬，狐氅，款款殿，便大方地拜下。

“臣婦見過太后殿下。”

沒有抬頭。

但可以察覺到李桑若和滿堂文武的視線落在上。

廳許久都沒有聲音。

李桑若不出聲，便保持著揖拜的姿勢紋不，就連臉上淺淺的笑容都沒有改變半分。

馮家家學是很嚴苛的，阿母那時對也多有約束，馮蘊的禮儀不會讓李桑若拿住半分錯……

太后久久不平。

花廳里寂靜一片。

直到裴獗的聲音響起。

“我讓你來，你說子不適，太后來，你便應了。”

一句話給足了李桑若面子，又點醒了眾人，他這位夫人“子不適”，再這麼“拜下去”，便是李桑若有意為難了。

不輕不重的話，暗藏的全是夫妻恩。

李桑若口的酸，快把得窒息了。

嫉妒最是令人瘋狂和無序…

這一刻，腦子里閃過許多怨毒的想法……

碎尸萬段，五馬分尸，煎炸火烹，恨不能用世上最狠最惡的方式讓這個馮十二娘死在的手里，但最想看到的，還是裴獗對的厭棄……

“瞧瞧，這是什麼人，把哀家都看呆了。”李桑若目微斂，臉上的笑容深了幾分，“夫人請席吧。”

“謝太后。”

宮人都識相得很，將馮蘊的桌席安置在裴獗的后面。

離他不太遠，但也不方便說話，除非不要儀態了。

“可好些了？”裴獗回頭，果然不要儀態。

馮蘊沒想到

他在外面還是有話說的。

微垂清眸，面頰泛，用一種說還休的眼神嗔他一眼，嗯聲作答。

“將軍掛念，妾好多了。”

這綿長的小聲音。

裴獗揚了揚眉，不再言語。

短短兩句話的談而已，兩人什麼都沒有說，又好像什麼都說了——裴大將軍側扭頭時，脖子上的痕跡，那將軍夫人故意用豎領掩著，卻仍然出端倪的紅印，還有那似嗔似怪的一眼，全是糾纏不清的曖昧愫。

將軍夫人哪里不適，更是一字沒提，卻讓在場的人，都看明白了。

大將軍跟新婚夫人黏糊得很啦。

花廳里很安靜，除了偶爾的杯盞撞的聲音，聽不到其他。

李桑若心底冰冷，垂眼端杯，掩飾緒。

馮蘊佯裝不知旁人的審視，坐得端莊。

兩輩子加起來，和李桑若算是多年不見了。

李桑若眉眼神態沒有多大的變化，目卻好似添了些風霜，沒有上輩子相見那樣篤定從容，二十多歲的年紀，著晉國至高無上的權力，得到的也是最好的保養，可看著很是憔悴……

馮蘊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錯覺。

甚至覺得李桑若臉上呈現出一種病氣。

一錦繡裳和靡靡濃妝的掩蓋下，是瞧不的焦灼……

馮蘊悉這種緒。

上輩子的，正是如此。

李桑若目掃了過來“馮夫人出自許州馮氏？”

馮蘊頷首“正是。”

李桑若笑道“素聞許州馮氏家學淵源深厚，學問廣博，想必馮夫人也是通曉詩書，極有才了？”

馮蘊微微抬眼，“太后過譽，臣婦只初通文墨，習藝不。”

直視著李桑若，李桑若也看著。

馮蘊順地笑，目恭順。

上輩子的李桑若也說了這句話，但待遠沒有今日這般客氣，夸完了的才，便要當眾以歌舞樂眾。

把當子。

這次馮蘊等著下一句話，李桑若卻不敢說了。

對待沒有地位的侍妾，要求獻舞獻唱，

太后都不算逾禮……

但對大將軍夫人，再沒有分寸也不敢那般放肆。

“那再好不過了。”

李桑若說著，目若有似無地瞥一眼裴獗。

“先帝忌辰快到了，哀家準備抄寫些經文供奉帝陵，夫人若是得空，這幾日便到翠嶼來，陪哀家抄經吧。”

裴獗眉頭皺了起來。

以為會拒絕，也本該拒絕。

不料馮蘊道“殿下不嫌臣婦字跡劣，臣婦自當從命。”

李桑若勾出笑容，那疼痛到幾乎要腐爛融化的肺腑，似注了一抹暖泉，舒服了很多。

裴獗垂眸，舉盞而飲。

馮蘊只看到他的后腦勺，默默盤算著，低頭拿筷子，小嘗了一下桌上的珍肴。

燒腌鵝，卷果餅，盛食一番景，不該錯過。

進食十分好看，修長白皙的指節著青瓷白盞，作優雅嫻淡，如同一幅煙雨瀲滟中的仕圖，當真是“一眼斬書生”。

李桑若手指，頭仿佛有腥氣翻滾，惡心得看著食就想嘔吐，勉強下去，瞬間覺頭暈目眩。

撐著桌面，徐徐起。

“諸位卿慢用，不用拘束，哀家去去就來。”

孕吐著實難。

憤怒地想著小孽種在肚子里鬧騰，臉不免有些變化，笑容都變得難看了許多，借口更便離席。

“殿下留步！”

背后是馮蘊的聲音。

輕言語，喊得李桑若心悸，就像在說風涼話。

可李桑若回頭，看到的卻是一臉的擔憂。

“殿下可是子不適？”

李桑若勉強扯出一抹笑“不曾。”

馮蘊道“看來是臣婦多慮了，還以為……”

猶豫一下，莞爾輕笑，“臣婦失禮，請太后見諒。”

故意的。

李桑若氣得要死。

可上涌的胃口堵在嚨口，來不及說話，唔的一聲，做了個掩口的作，勉強忍住沒有當場吐出來，但那表神態，卻一覽無余。

要吐了！

要吐了！

李桑若走得飛快。

眾臣面面相覷，片刻后，便又高談闊論起來。

就好似

，什麼都不曾發生。

馮蘊細想李桑若方才的表。

一個偶風寒都能小題大做的臨朝太后，是什麼理由讓明明子不適，還要萬般掩飾呢？

這“病”只怕是見不得人。

馮蘊微微出一只腳，在裴獗背后蹭了下。

“大將軍。”

裴獗手握杯盞回頭，“夫人。”

語氣不善吶？馮蘊含脈脈，邊勾出一抹弧度，仿若一只貪吃的小狐貍。

“我想吃你桌上的三秋桂酒。”

“三秋桂酒”是桌案上擺酒的名稱，方才馮蘊從他們里聽到的這個名兒，覺得雅致至極。

裴獗皺眉，“婦人飲什麼酒？”

馮蘊道“要嘛。”

臉頰紅，含帶俏。

漫不經心地“嘛”字音似帶著細微的鉤子，要把人的骨頭去。

旁側那正跟同僚說話的尚書曹郎心一抖，看那婦人寬袖扇起微冷的風，仿佛帶著香飄過，突然就有些結了……

難怪大將軍寵著慣著，寧愿得罪太后也要把此留在邊。

這般，哪個男兒得住？

裴獗果然將那壺三秋桂酒遞了過去，冰冷的神，好像對夫人不滿，語氣卻說不出的寵溺，“飲些。”

“知道。”馮蘊道“妾不會丟了將軍的臉。”

裴獗凝眸，惜字如金“一口。”

馮蘊輕快地笑“一口哪里夠的？妾就貪這個，想吃多些。”

不知是不是夜燈斜映的關系，玉瓷般細白的臉頰泛出一淺紅，明明正經的話，竟聽得裴獗氣浮。

這婦人！

他角繃起，一臉冷地為倒了小半杯。

馮蘊小酌一口，品了品，噙著一笑。

“好酒。”

李桑若回來便看到這副樣。

白潤的泛起一抹不正常的緋紅，不勝酒力的托著腮，雙眼地看著裴獗，好似能滴出水。

素來冷漠的裴大將軍，略帶慍氣的黑眸正瞪著他的小夫人，那是丈夫看妻子的眼神，是埋怨更是無奈寵溺……

二人相對而視的模樣，撓得李桑若心口發脹。

更氣的是那些冠楚楚的臣子們，推杯讓盞間，眼神像被什麼東西粘住了似的，不時往上打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