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氣晴朗，好似每個人都心大好。

翠嶼，李桑若仍在梳妝。

輕風拂過略顯蒼白的面孔，對著銅鏡照了片刻，又指了指顴骨，“這里再上些胭脂，顯氣。”

懷孕后吃不好，睡不好，心下焦躁，瘦了，整個人看上去病怏怏的。

李桑若無論走到哪里，都是要妝容致的，便是指甲上的丹寇，也容不得半分差錯，妝娘很小心。

“世子送來的那只鸚鵡呢？”

太后突然問起，仆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

“在園子里養著。”

李桑若微微垂眸，“帶到哀家跟前來。”

翠嶼夜宴那天晚上，太后丟了臉面，連帶著對淳于焰送來的鳥也不喜歡，這麼多天都沒有看它一眼，這會兒倒是想起來了？

仆不敢多問，應聲出去，很快將紅鸚鵡拎了過來。

李桑若并不去它，只看一眼，笑道

“活蹦跳的，是只靈巧的鳥兒，一會帶去鳴泉吧。”

仆看不太后的心思，將鳥籠拎起放在門邊，籠子外罩上一層黑布。

陳禧過來，說起鳴泉鎮的事，說齊帝準備的“百戲”，都有哪些好玩的東西，李桑若對南朝的東西，一概嗤之以鼻，對天竺高僧卻有幾分興致。

“那哀家倒是要看仔細，他怎生個變法。”

陳禧笑著應是，李桑若多看他兩眼，便想到了方福才。

在緹騎司關押了這麼久，方福才至今不曾吐口說半句不是。

李桑若救他的心，越發強烈。

于是他想到唐恭，眉頭一皺，問起陳禧。

陳禧道“唐先生很早就去了鳴泉，說是今日人多眼雜，先看個明白。”

李桑若眸底微微一暗，掌心無意識地過小腹，想到唐恭昨夜說的計劃，不自笑了起來。

“那你還不快去備車？哀家也想早些去，瞧瞧熱鬧呢。”

陳禧應聲下去，尚未出門又聽到李桑若喚他。

“等等！可有將軍的消息？”

陳禧回頭，一臉尬態地著李桑若，言又止。

“狗奴才。”李桑若就厭棄他這子憨傻，沒有方福才半點聰明，“有什麼話就說，吞吞吐吐，小心哀家割了你的舌頭。”

陳禧脊背發寒，嚇得趕低頭。

別人說割舌頭可能是玩笑，太后是會認真的。

“小人

得到消息，昨夜春酲館請大夫，似是將軍夫人有了孕，將軍大喜，今日一大早營，便吩咐給將士加餐……”

他猶猶豫豫，說也不是，不說也不是，嚇得心臟怦怦跳。

然而，李桑若大抵是心真的不錯，沒有發怒，也沒有責怪，一雙眼睛黑漆漆的，滿是令人捉不的笑。

“有孕啊，那真是要恭喜他了。”

議館的中壩靠南側，搭了個戲臺子。

當初馮蘊建筑的時候，就想到訂盟后，議館可以后續利用，眼下剛好就派上了用場。

盟約一訂，難得放松。

十里八村的百姓都往這邊涌來。

即使不能進場一看究竟，在外面瞧瞧熱鬧也是好的。

軍又圍了個里三層的外三層。

南葵、柴纓兩個都十分好奇，馮蘊特地把們和姜一并帶上，加上隨從共有十來個人。

裴獗過來的時候，已經準備好了，有氣無力地坐在椅上，把人嚇一跳。

這小臉兒白的，沒有半分，一副久病不愈的樣子。

“怎麼不在家休息？”

他語氣沒有責怪，馮蘊卻故作不滿，給他一個自行會的眼神，兩排羽睫輕著，眉頭一蹙。

“將軍不愿我去？”

裴獗看向側的隨從。

冷眼一瞥，眾人齊刷刷低頭。

裴獗安靜地站著，沒有說話，馮蘊有點不過氣，抬起眼簾看他，撐著子，“忘了給將軍行禮……”

裴獗彎腰按住的肩膀，雙眼如炬。

“當真要去？”

四目相對。

天晴朗，他的眼睛很亮，站在影里，好像可以看的心里。

靜靜地對視片刻，馮蘊保持微笑。

他掌心一松，“走吧。”

中壩上百戲，被留空出來。周圍的回廊都是觀看區，議事大廳被布置樂宴區，廂房里不時有歌姬舞姬穿梭，人人臉上都帶著笑，十分和諧。

大殿里尚在備席，百戲已經快開始了。

馮家人

來得早，帶著馮貞、馮梁，還有馮敬堯的兩個侍妾，在回廊下坐著，一家眷看上去其樂融融。

其他使臣的家眷能來的，也都來了。

在這樣的場合，陳夫人最是八面玲瓏，看誰都眉開眼笑，誰不夸一句的為人世。

馮蘊和裴獗進了議廳便有仆從前來引領，男客客分開來坐。裴獗看了馮蘊一眼，腳步遲疑，馮蘊朝他微微一笑。

“我去打個招呼。”

說的是馮家人。

裴獗點頭，看一眼葉闖，帶著其他人走了。

葉闖和幾個侍衛跟著馮蘊，南葵、柴纓、姜幾個一起過去。

姬們個個好看，出現在大眾眼前，便引來無數的目。

馮夫人不等馮蘊走近，就率先站了起來，笑著來迎。

“哎喲，我的心肝啊，母親可總算是見到你了，這是怎麼的，臉這樣差……”

聲音未落，又向馮蘊后的幾位姬，略帶不滿地皺著眉頭。

“這些都是將軍的侍妾吧？你也真是，出門還帶著這些不三不四的東西作甚？沒得污了自己的眼……”

“夫人。”南葵看馮蘊不語，突然笑了一下，朝行禮而拜，“我們不是將軍的侍妾，我們是夫人的侍……”

陳夫人臉微沉，不太好看。

方才故意說那麼大聲，就是想馮蘊的，沒想到會被南葵嗆回來。

“放肆！這里有你說話的份嗎？”

馮蘊道“我的人，還不到陳夫人指責。”

笑了笑，又向馮家那群人，“夫人在自家耍威風，不許父親納妾，對待大伯的侍妾，卻殷勤得很呢？”

那兩個侍妾很得馮敬堯喜歡。

就馮蘊所知，正是陳夫人送給大伯哥的。

“夫人還是管好自家吧，將軍府的事，就不勞費心了。”

看著陳夫人時，聲音放得很低，緩緩淡淡的，語調不怎麼嚴肅，口吻卻十分冷厲。等眾人眼睛看過來，卻又一笑，盈盈弱弱的攬住馮夫人的胳膊，親自把送回座席，邊走邊咳。

“昨夜了風寒，怕把病氣過給夫人，就不陪夫人多說了……”

說罷客氣地行個禮，這才走向晉方家眷那一邊。

誰看了不說脾氣好，端莊大方，

有才有德？

可是為晉國立下了汗馬功勞的人，一品國夫人的封賞圣旨雖然尚未下達，但已是板上釘釘的事，幾個婦人當即站起來，朝行禮，口呼“國夫人”，很是恭敬。

馮蘊含笑示意，“大家坐，坐下說話，不要客氣。”

婦人們都跟著笑，“夫人和善。”

馮蘊微笑不答，被引前方正對戲臺的中心位置。

陳夫人看得眼睛發紅，暗自咬牙生恨。

今日的馮蘊已經不再是那個齊國獻上的俘了。

撇開大將軍夫人的份，也是晉國的一等貴婦，誰也越不過去。

而的兒……

想到馮瑩，陳夫人就有點頭痛，目下意識地朝大滿看了一眼。

大滿原本垂著頭，似是到的注視，往這邊看來。

二人對視一眼，微微點頭，又迅速避開。

陳夫人心下踏實了。

小蹄子的親娘攥在手上，哪敢不聽話？

再看一眼馮蘊那張白得紙片似的臉，翹起角，手指無意識地跟著傳來的樂鼓點，敲打了兩下……

“齊君駕到。”

“晉太后駕到！”

兩聲吆喝，一前一后響起。

接著，就看到蕭呈和李桑若一起出現。

兩人互相行個禮，客氣幾句，并肩走進來，后跟著一群仆從。

馮瑩就走在蕭呈的背后，不若李桑若那樣張揚外，而是溫婉淑的模樣，低著頭，沒有戴帷帽，遠遠看過去，臉上的妝好似格外的濃，兩側臉頰都涂得紅彤彤的……

這可不是馮家郎的打扮。

看來是金閨客用上了？

馮蘊輕輕咳嗽一聲，大滿立刻反應過來，垂頭在面前斟茶。

“想不想救你母親？”馮蘊問。

大滿手有點抖，茶水溢了出來，“想，仆想。”

馮蘊又問“可想做馮家名正言順的郎？”

大滿嗯一聲，心跳得飛快，“想。”

馮蘊道“那今日我讓你做什麼，你就得做什麼，可愿？”

大滿低垂著頭，不看別人，雙眼盯著那茶湯，逐漸發熱。

“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