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日晌午，裴家幾口留下來用了午食。

溫行溯前來作陪，一家人飲酒說話，其樂融融。

在席上，裴家人流敬溫行溯這個大舅哥的酒，商議跟親家見面的時間，誠意滿滿。

溫行溯君子端方，禮數周全，很是替馮蘊長臉。

在阿左和阿右的吹捧下，馮蘊也是開心地使出了渾的解數，弄了好些酒菜。香燜，醪糟排骨，清炒冬筍，還有一個驢打滾，滿足大人的口味，又做了一些小孩子喜歡的零點心，什麼麻團糕豆兒餅，哄得兩只小的合不攏，舅母長、舅母短，恨不得黏在的上。

飯后裴獗、敖政去書房里同裴沖說話，敖七抱了鰲崽來找馮蘊。

“上次在花溪村吃過的炙，味道極好。以前從不曾吃過那樣的，我還跟阿公吹噓過，舅母炙一絕，要是再能吃上，怕是要死了……”

馮蘊正在思考晚上吃點什麼，冷不丁聽到敖七的話，打開了思路，回頭便是一笑。

“好，晚上做炙來吃。”

一個燦爛到極點的笑，如撞在敖七心里。

心窩突突跳幾下，他紅著耳，咽一下唾沫，快走幾步，湊到的跟前。

“舅母……”

馮蘊嗯聲，坦然相，“怎麼了？”

敖七盯著的眼睛，“鰲崽會冷嗎？”

馮蘊角微微一，看那麼大一只鰲崽被他抱起來，笑著搖了搖頭。

“不冷吧。它皮實。不怕寒冷。”

說著便收回目，來廚娘吩咐備菜。

長得纖，做起事來卻雷厲風行，敖七看著忙碌，好像忘了自己似的，目有些失神。他知道自己不是阿左和阿右，不能像小孩子似的纏著，會遭人閑話，也知道自己該離開，不能再目不轉睛地看。

可慕一個人，藏不住。

沒有看到的時候，思念是煎熬，看到在面前，卻什麼也不能做，更是子虛，心慌得無以復加。明知不可為，而為之，也不曾因為時間的推移和份的改變而變淡，反而愈加濃烈，恨不得傾心相許。

他抿著，手繃得僵，鰲崽有些不舒服，從懷里一躍而下。

馮蘊這才察覺到他在旁邊看，回頭怔了一下。

“你……還想吃什麼嗎？”

敖七頭一，脊背上就似有蟲在爬，渾瘙得很。

他想像鰲崽一樣跑開，可那兩條長就是邁不開。

“沒有……有，就是……”

敖七漲紅了臉，不知自己在說什麼。

“那個炙，可不可以多……多放點鹽。”

馮蘊狐疑

地瞇了下眼，“上次沒鹽嗎？”

“有的。”敖七下意識張，明明沒做什麼，卻像干壞事被人抓到短似的，面紅耳赤，“我喜歡吃咸口，味重些更好。”

他本是個開朗的子，可因為對舅母有那樣背德的想法，又是難堪又是難，不自覺地便紅了眼睛。

“其實，只要是舅母做的，我都喜歡。”

一句話像小石頭投在湖里，不輕不重，恰起漣漪。

馮蘊想聽不懂都難……

“阿右，你長兄不稚？”低頭阿右的腦袋，轉移話題，然后把兩只小的到敖七手上。

“你帶他們去玩吧，我得忙一會子。”

阿左和阿右不肯，嘟起便埋怨。

“阿兄討厭，跟我們搶舅母……”

他們覺得自己玩得好好的，阿兄來了，舅母就不帶他們了，這才嘟囔。

本是無心的話，可敖七聽得心驚跳，下意識看向馮蘊。

幸好，馮蘊沒有留心似的，只輕笑一聲。

“不是想吃八寶雪片糕？你們在這里，我怎麼做？快去。”

敖七可算是把兩只小的弄走了。

馮蘊朝三兄妹的背影看了一眼，搖搖頭。

等安排好夜食，回去更，仆努了努，告訴。

“敖夫人過來了，在等夫人。”

馮蘊頗有些無奈，“上些茶水果點去。”

“喏。”

花廳里，敖夫人還在打量。

馮蘊不是一個會虧待自己的人，溫行溯對又格外大方，什麼好的都往屋里搬，春酲館的住所里，雕描金，巧匠打造的什，一應俱全，便是中京最豪奢的人家也不過如此。

“夫人找我有事？”

馮蘊親手奉茶，禮數周全。

敖夫人客氣一番，沉道“阿獗是我看著長大的，阿母去世得早，說一句長姐如母，弟妹不會覺得我僭越吧？”

馮蘊笑道“我知的，阿姐十分照顧夫君。”

敖夫人搖頭苦笑，目里添了幾分慈祥。

“可惜現在他們都長大了，我想再照顧，也有心無力了。”

相半日，對馮蘊的看法改變了很多，但心底的恐慌，卻沒有減。

如果馮蘊

當真是一個不學無只會勾引男人的妖，相信自己的兒子，即使一時迷，也早晚會清醒過來。

可馮蘊并非除了貌一無是。

太出挑了。

這天底下也找不出幾個可堪匹敵的人。

崔稚在面前，只怕三個回合不到，都得落荒而逃……

有珠玉在前，小七的心，如何才收得回來？

唉！敖夫人了作痛的額頭。

“你跟阿獗了婚，是正經夫妻了，有些話，我便不藏著掖著，開誠布公地給你談……”

馮蘊點頭，“阿姐直說無妨。”

“方才我都看見了，小七很喜歡你這個舅母。”

馮蘊略略躊躇一下，抿不語。

“天底下當娘的心，都一樣。無非盼著子安康滿……”敖夫人說到這里，又是一聲無奈地笑，“我說這些，你可能不太理解。等你將來做娘了，就明白為母之心了……”

馮蘊溫聲說“阿姐是想說，小七和崔四娘子的婚事嗎？”

敖夫人沒有想到會這麼坦然，臉上流出幾分猶豫。

“我管不了自己的兒子，想讓你替我拿個主意。”

馮蘊眼皮微垂，“我能拿什麼主意呢？”

敖夫人瞄馮蘊一眼，“說來也不怕你笑話，我是極慣孩子的娘。要是他心里頭的人，不是不該肖像的人，隨便瞎的，瘸的，丑的，還是什麼，我都不阻擋，只要他高興……”

馮蘊笑一下，不知說什麼才好。

敖夫人一瞬不瞬地盯住，滿臉失意，“我來找你說這個，其實是沒臉沒皮，不會做人。可屬實是無奈了，還弟妹不要怪罪……”

馮蘊微笑，“我只怕幫不上什麼忙。”

敖夫人目復雜，自說自話，“無論如何，我也不想他們甥舅間鬧出什麼不愉快。阿獗上不說，可心里頭清楚得很。他給我留了面，我這個當姐的，不能裝著什麼都不知道……”

馮蘊神不改，“阿姐希我怎麼做？”

敖夫人盯著道“勸一勸小七。讓他死心，娶崔稚。”

“抱歉。”馮蘊思慮一下，“我做不出這種事，也說不出這種話。”

抿著，好一會兒才出聲。

“他應當自己決定，要跟哪個子共度一生。”

敖夫人怔了怔，正要說什麼，敖七過來了，快步走到敖夫人面前，臉沉沉地對二人行了個禮。

“阿母，我有話同你說。”

br> 敖夫人一時有點尷尬。

來找馮蘊，其實是沒有惡意的，可這小狼崽子眼睛里憤憤的，全是不滿，就好像說了什麼不中聽的話似的。

馮蘊忙不迭起，笑道“我去看看灶上，你們說話。”

敖夫人客氣地回禮，待馮蘊離去，當即垮下臉，看著敖七。

“你要做什麼？生怕別人不知道嗎？這麼不知好歹，小心你阿舅收拾你。”

“我怕什麼？”敖七盯著，“阿舅才不像你，天想著給我塞個子，好了卻心事，從來不管我愿不愿意。”

“你……”敖夫人的頭更痛了，著聲音道“我是為了誰？還不是為你好，你是想阿舅生起氣來，剝你的皮嗎？”

敖七著。

著著，突然失笑。

“要真是那樣，也好。兒子便不用再掙扎了。”

年俊，黑眸點漆，朝母親揖一禮，大步離開。

敖夫人著那拔的背影和桀驁的姿態，又氣又急，找到敖政便劈頭蓋臉地數落。

“看看你教的好兒子，上梁不正，下梁歪。這下好了，九頭牛都拉不回來。”

敖政晌午同溫行溯飲了兩杯，正為裴獗的事滿心焦慮，聞聲便是互嗆。

“我就知道，什麼事到最后都是我的錯。”

兩口子背著人，大吵一架，恨不得弄死對方。

等到出現在人前，又似一對恩夫妻，帶著阿左和阿右，吃馮蘊心烹飪的炙，贊不絕口，就好像什麼事都沒有發生一樣。

半夜里，裴家人才盡興離開。

車駕一出春酲館，無數探子的消息便飛往了四面八方。

他們在春酲館說了什麼做了什麼，有沒有勸服裴獗無人知曉，

但次日，裴沖的請罪折子就遞到了翠嶼，遞到了晉太后李桑若的面前。

洋洋灑灑一大段，大意是自己在戰場上傷殘疾，已多年不問家中之事，對兒子管教不嚴，也約束不了，有負皇恩。

“全是廢話！”李桑若有些惱恨，又極是失。

想讓裴沖說服裴獗，可他這些話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敷衍。

“我看他分明野心，不甘為臣。也就是殘廢了，要是腳靈便一些，只怕早就興兵造反，想取而代之了！”

唐恭看一眼的表，“下旨加九錫，便知其意。”

李桑若咬牙切齒，下定決心。

“一切但憑父親做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