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夜里，一輛馬車徐徐而行。

敖七坐在車轅上，風燈在雪夜里散發的幽，襯得他青大氅下的影，清俊冷寂。眉頭蹙，臉上有的嚴肅，讓人察覺到事態的不同尋常。

“小七。”敖夫人拉著簾子看外面，“還有多久？”

敖七回頭，“快到渡口了，阿母冷嗎？”

敖夫人裹著一長裘，聞聲把懷里的孩子抱一些。

“不冷。你走快些，兩個小的睡著了，只怕一會兒醒來折騰。”

敖七嗯聲，“駕！”

漫天風雪中，年手執韁繩，眉眼清澈，聲音夾裹著風雪，在夜里聽來格外沉重。

“阿母，我送你們到淮水渡口，就乘夜返回。你帶著阿左和阿右，要累了。”

敖夫人隔著簾子看年倔強的脊背，眼眶微微潤，“母親無事，有那麼多侍衛仆從，可護周全。只是擔心你和阿舅……此番若不能馬到功，我們今生，就只能黃泉相見了。”

敖七心里沉甸甸的，如墜千斤巨石。

“兒子定會萬分小心，有阿舅在，阿母大可放心。”

“嗯，凡事跟阿舅商量著來，不可意氣用事。”

“兒子明白。”

敖夫人再無話，敖七頭卻有些哽咽。

母親比他想象的堅強，得知阿舅的決定，從頭到尾甚至都沒有出驚慌，妥妥地安排好所有事，灑得令他吃驚。

有那麼一瞬，敖七覺得他從沒有了解過母親。

“阿母。”

敖七的眼波和又不舍。

“你為何不擔心阿父？”

敖夫人微微抿起，珠很翹，一看便是倔強的子，這一點，敖七跟極像。

“他不用我擔心。”

敖七眉頭鎖“阿母……”

敖夫人摟懷里的孩子，眼眶莫名一熱。

“和離書我已經寫好。一旦出事，他姓敖，我姓裴，他跟我沒有關系，敖家自有轉圜的余地。”

敖家是大晉世家，有聲有財富有顯赫的地位，與姓裴的斷絕了姻親關系，就算裴家造反，李宗訓也不敢發難。

既然他愿意外孫崔稚嫁給敖七，與敖家聯姻，敖家便是李家想籠

絡的對象，不到萬不得已，怎麼會翻臉呢？

個中關節，敖夫人都想好了，敖七心下卻有些悲涼。

“阿父同意嗎？”

“我管他同不同意。”

敖夫人想到將和離書丟在敖政面前的時候，他那一副悲痛絕的樣子，一句絕的話到了邊，卻咽了回去，輕聲問

“形勢所，你不會怪母親吧？”

敖七垂著眼簾，好似被風雪迷了眼，許久才道

“阿母是不是早就想這麼做了？”

敖夫人沉默。

敖七道“其實阿父很在意您。”

敖夫人道“他要在意的人太多了。往后我是裴媛，不是敖夫人，他就可以一份在意，輕松許多。”

父母間的矛盾由來已久，敖七夾在中間見慣了，也疲憊了，這次的事，原本只是讓帶著孩子先去避禍，敖政也是同意的，誰也沒有想到敖夫人以保全敖家為由，借機提出和離。

敖七不愿意，又覺得由著他們分開一陣，也不是什麼壞事，于是不再規勸，只道

“有人問起，我會對外說，阿母跟阿父吵架，帶著阿左和阿右負氣離開了。但阿母眼下萬不可回中京的家，且先照阿舅說的，在涂家堡小住些日子，等事明朗，我和阿父一起來接你。”

敖夫人想說不用敖政來接，可兒子有心，又不好太讓他難堪，嗯聲，換話題。

“要是你舅母肯和我一起走，你阿舅便無后顧之憂了。”

敖七的眉頭便蹙了起來。

“走不了，也不會走的。”

這個節骨眼，眾人的眼睛都盯著春酲館，要是馮蘊離開，勢必會引來猜想。當然，就算沒有這一層關系，也不會為了自己的安危，置他們于不顧的。

其實裴媛也一樣。

要不是阿左和阿右太小，又如何會走？

風雪越來越大，吹得人幾乎睜不開眼。

久久的沉默之后，雪嘯聲送來敖夫人低沉的聲音。

“我屋子的箱籠里，有幾雙新鞋，是給你和你阿父做的，我走后，記得拿出來，分兩雙給他。”

敖七臉上浮出一抹喜，“好。”

夫妻夫妻，上再是討厭，阿母還是關心阿父的，正如阿父心里也惦著阿母一樣。

只是阿母的心里，到底意難平。

當夜，裴獗沒有回來。

馮蘊躺在羅帳，勉強合眼睡了片刻，睜開眼醒來，發現床側空空的，心有一種說不出的滋味。

等待是一場漫長的煎熬……

輕的錦被，雙眼瞇起。

小滿點燃的笑荷香，盈滿了室，清幽、甜淡，的心緒卻紛如麻……

天亮，雪還未停，翠嶼又有旨意過來，仍然是探病和賞賜，人參補品換著法的往春酲館里送。

又有幾個使臣上門，求見裴大將軍，存著從中斡旋的心思。

馮蘊閉不出戶，一應拒絕。

原以為這般可以再僵持兩日，萬萬沒有想到，李桑若不顧小產虛弱，染疾，竟然素素飾，親自來春酲館探病。

得到消息，馮蘊驚了一下。

懷疑李桑若是不是得到消息，知道裴獗不在春酲館，特地前來探個虛實。

否則，這樣的狀態，為何要冒風險？

“夫人，如何是好？”葛廣道“雪下得大，門房不敢一直將太后擋在門外，很是焦急。”

馮蘊思索片刻，緩緩說道

“那就請進來好了。”

眾人遲疑地看著，馮蘊聲音冷靜，表也極是從容。

“小滿，替我更，迎太后。”

李桑若被迎到春酲館的前廳，溫行溯為宅主人，親自過去接待，大概是他謙謙君子的風度，讓李太后無從責備，一直到馮蘊過去，病中的李太后緒都極為穩定，面帶笑容，表和，全無半點凌厲之勢，仆從還帶了一堆禮品，看上去就像當真來探病的。

“臣婦見過太后殿下，殿下金安。”

馮蘊端正地行個禮，不等李桑若平，已然帕子掩，低低咳嗽起來。

在姚儒手把手地調理下，又有裴獗盯著喝藥，其實的子已是好了許多，但不涂脂、不上妝，看上去還是顯得慘白。

李桑若看一眼，微笑。

“夫人清瘦了，快快座。”

馮蘊道“殿下氣看著也不太好。對了，恰好得了兩只老母，回頭我便讓人抓了去，殿下拿回去補一補。”

思忖一下，又吩咐仆。

“趕把北窗關上，太后殿下不得風。”

這簡直就是拐著彎諷刺小產，還到跑了。

李桑若強抑著心的憤怒，笑了笑，左右四顧，“怎麼不見將軍？”

馮蘊低頭咳嗽兩聲，“夫君病了，不能出來接駕，請殿下見諒。”

李桑若揚眉，“病了？”

語氣里的懷疑，眼可見。

“可有讓太醫來瞧過？”

“看過了。”馮蘊輕描淡寫地道“也不是什麼大病，就是前兩日臣婦子不好，夫君心過重，不眠不休地守著，我這剛好一點，又把他熬倒了。”

這是在炫耀嗎？

李桑若盯著，手足冰冷，氣不打一來。

死一般的沉寂后，突然掀。

“有人說，大將軍不在信州，可有此事？”

“是何人在胡說八道？”馮蘊咳嗽著，神不改，“夫君閉門養病，哪里都沒有去。定是有人造謠生事，殿下萬不可相信……”

李桑若低笑一聲，慢慢站起來，蒼白的臉上，因為涂了一層胭脂，妝容看著有些詭異，眼神也更冷了幾分。

“既如此，哀家就親自去探一眼？免生嫌隙。”

馮蘊一笑“太后稍后，我差人去知會一聲，讓夫主起更。”

說罷朝小滿使了個眼。

“去侍候將軍起接駕，別形神不雅，沖撞了太后。”

小滿心驚跳，額頭都快浮出冷汗了。

將軍人不在春酲館，讓如何知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