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蘊回去洗漱一番，換了一干凈裳出來，院子里已是相當熱鬧。

許多村里人都圍了過來，看他們拉回來的獵。

今日上山，一些侍從趁著馮蘊和匠人勘查石層和土層的時候，跟著孫大叔在山里做了一回獵人。

孫大叔祖上就是獵戶，很有些技巧，山上本就有他挖好的陷阱，這一趟眾人收獲頗。

除了野兔子，山這些小，還有一只麂子，一只狐。

一群人笑盈盈地圍著觀看，鰲崽也趴在門里往外看，不停地。現在鰲崽越來越大了，馮蘊怕它嚇到村里人，引來非議，外人多的時候便讓它待在屋子里。

看著這麼乖的崽，馮蘊的心都快融化了。

走近鰲崽的腦袋，“一會兒有得你吃。”

馮蘊走出去，韓阿婆便問“娘子想吃什麼？阿婆給你做一道湯菜吧？用豬骨頭、鴨骨頭先熬出味，待白似，再加青菜進去同煮……”

“阿婆看著辦。”馮蘊道“就是臟都留給鰲崽便是。”

韓阿婆笑出了滿臉的褶子，“這還用說，不用代，阿婆都給崽想著的。”

馮蘊應了聲，又道“大兄是說今天過來吧？”

“大郎君要來嗎？”韓阿婆完全不知道這件事，想了一下，突然嘆口氣，“你說同一個娘肚子里爬出來的，差別怎生這麼大呢？小郎君要是有大郎君一半曉事，就不用那麼心了。”

馮梁這幾天讓馮蘊狠狠收拾了幾次，收斂了不，可從小養的子，一時半會也改不過來，總能干出討人厭的事兒。

就今天馮蘊上山后，還有村里人來長門告狀，說馮梁把人家孩子打了一頓。

同在村學上課，馮蘊提倡平等友，學生之間不分貴賤，但馮小公子不這麼認為呀，看誰都是低賤村民……

馮蘊回來的頭一件事，就是把馮梁關了柴房。

就這會子，外面在熱火朝天分看獵，里頭馮梁又踢又打，嚎哭如雷。

馮蘊只當聽不見，笑著回應韓阿婆。

“可能是馮家的種不好。”

韓阿婆瞪一眼，“胡說，那你怎麼就這麼好？”

馮蘊莞爾，“那是我阿母好啊，與馮敬廷可沒有相干。”

韓阿婆噗的一聲笑了出來。

正說著話，外面便傳來葛廣的聲音。

“溫將軍來了。”

今兒白日天氣不錯，夜卻有些涼。

溫行溯進門的時候，就穿了一廣袖寬，馮蘊剛想說他為何穿得這麼，就看到他背后的馬車上，走下來一個濮漪。

濮漪的上，恰好披著溫行溯的風氅。

馮蘊怔一下，就見濮漪朝眨眼睛。

“雍懷王妃不歡迎我來嗎？”

> 馮蘊笑著搖了搖頭，戲謔道“穿上這件裳，梳了這樣式的頭，我差點沒有認出來了。”

又一眼溫行溯，“怎麼跟大兄一起來的？”

不等濮漪說話，溫行溯趕道“我從大營過來，往花溪村的路上遇到平原縣君……”

他不想讓馮蘊誤會，濮漪也看出來了他的意圖，笑盈盈他一眼，笑道“出門時還是艷高照，便穿得單薄了一些，哪知太一收就降了溫……這麼，幸好遇到溫將軍，不然我只怕得凍壞了。”

溫行溯溫和的笑一下，“縣君說笑了。”

濮漪攬住馮蘊的手臂，往里走，“蘊娘，我是來給你賠禮道歉的。”

馮蘊心里有數了，微微抿一下，只笑不答。

將二人迎屋里坐定，等仆端上了茶水，濮漪才從桌案后起，雙手舉著茶盞，朝馮蘊彎腰行上一禮。

“以茶代酒，替我那個不的哥哥，向蘊娘致歉。”

溫行溯這才知道今日上山發生的事。

他溫和的目冷了冷，一言不發。

濮漪好幾次想跟他搭話，全被他輕飄飄岔了過去。

仍然是那張臉，仍然是那樣的笑，仍然是那個會寬為寒的儒雅將軍，可濮漪卻覺得到，有什麼不一樣了。

如此冷淡，可以想見他對濮縱有多麼厭惡。

濮漪暗嘆一聲，黑白分明的眼眸里，有些許落寞。

“我哥這人什麼都好，就是友不慎，眼瞎。老是跟元鏗那幾個家伙混在一……”

馮蘊沒有多說什麼，飲一口茶，笑道

“金尊玉貴的郎君們，不在府里清福，或是找個花樓喝小酒，跑到山上去做什麼？”

濮漪嘟起了，瞥一眼。

“還能是什麼，吃飽了撐的，閑得慌……”

“哦？”馮蘊舉起茶盞，敬濮漪一下，等著下文。

溫行溯多看一眼，瞬間擰起眉。

阿蘊平常不是那麼管閑事的人，一定是懷疑什麼，才會尋問底。

濮漪毫沒有察覺出馮蘊話里的探究，也沒有對設防，說起二哥濮縱，那就是滔滔不絕，話里話外全是埋怨。

“那夜中京變故，長公主府好端端的，也遭了無妄之災，被隔壁大火波及，府邸被燒了大半……”

那夜中京城到縱火，無人相救，火勢連綿不絕，本撲不滅。

“宗

室訌，我阿母甚是痛心，直言對祖宗有愧……”

說著瞥了馮蘊一眼。

“出事前，李丞相差人來，讓我們舉家搬遷，隨他一同逃往鄴城，再立新朝……被阿母罵了一通。”

馮蘊道“長公主的眼睛是雪亮的。鄴城傀儡朝廷，不會長久。長公主去了，遭天下人恥笑謾罵便罷了，列祖列宗面前，如何代？”

濮漪嘆息一聲。

“阿母也是這樣說的。”

馮蘊問“那為何你們到安渡來了？”

也不轉彎抹角，直接問“準備從安渡借道信義，再輾轉去鄴城嗎？”

“沒有沒有。”濮漪矢口否認，遲疑一下，又皺眉道“就算我阿母愿意，我也是絕對不肯的，好端端的日子不過，去鄴城吃苦嗎……”

馮蘊莞爾，沒有再追問。

濮漪眼風掃向溫行溯，笑了笑。

“是我提議阿母，來安渡小住一陣子的。”

這里面雖然藏了濮漪的私心，可對長公主來說，也不失為一種選擇。

西京百廢待興，且眼下局勢混，不想摻和其中，蹚渾水，鄴城更是如此，除此以外，很多城池要麼不安全，要麼有門閥塢堡，軍閥當道。

相比起來，安渡是最好的選擇。

“我們決定來安渡避難，中京城的皇室宗親，便也跟來了不。你今日在山上上的幾家，跟我二哥混得的都來了。”

看著馮蘊，又道“可安渡到底不比中京，耍事，他們初來乍到，沒甚樂子。也不知在哪里聽人說的，小界丘上有寶藏，一群人便興致的上山去了尋寶了……”

“尋寶？”馮蘊笑了下，漫不經心地掃一眼濮漪，“我準備在小界丘鑿井采礦的事，縣君可有聽說？”

濮漪搖搖頭，“采什麼礦？礦山不都是朝廷……”

說到這里自己就停下來了。

朝廷是以前的朝廷，現在的安渡歸新朝了。

雍懷王攝政，馮蘊開個礦算得了什麼？

濮漪表突然變得尷尬。

第一次到安渡，馮蘊還是一個什麼都不是的侍妾，而是長公主之，陛下賜的平原縣君……

轉眼不多時日，已是是人非，境況各不相同了。

濮漪道“這些事我都不懂的，話又說回來，我二哥就是個沒腦子的東西，跟著元銼那群渾不吝，日里異想天開，總想干一番大事業，實際上除了產糞，沒見干過什麼正經事，無才無能又無德，還自視甚高……”

馮蘊揚了揚眉。

把自己家人貶低這樣，一是濮漪的道歉誠意，二

是說的確實就是那伙人的現狀了。

從小出富貴，憑的是家族蔭庇，自己啥也不會，但不妨礙他們認為自己是有本事的人，天想的便是“干一番大事業來”。

馮蘊不再多問，濮漪不是一個有心機的人，說的事，八是真的。回去后，肯定長公主還會問起，也會說給長公主和濮縱。

問得多了，難免引人遐想。

馮蘊只道“那長公主現在住在哪里？”

濮漪道“太平園。”

馮蘊臉微微一變，沒有多說什麼。

這個太平園，便是上輩子李桑若來安渡時住的行宮別院。

“怎麼了？”濮漪心思也細，察覺到馮蘊不經意流出的緒，關心地問。

馮蘊笑了一下，“我只是奇怪，今日得遇令兄，我只說是安渡賀家人，不曾自報家門，你怎知是我？”

“這還用說嗎？”濮漪笑意盈盈，“聽他描述我便猜到了。這安渡，除了你，哪里還有那樣神仙似的人？更何況，能讓云川世子不惜得罪長公主都要守護的人，除了你，還會有誰？”

最后一句話，溫行溯聽得皺了下眉頭。

馮蘊倒是沒有什麼反應，“是啊，今日全仗世子相助。不愧我與他鄰里一場，合作幾次。”

飯食很快上桌了。

仆從進來請馮蘊席。

馮蘊讓人去請淳于焰來吃今天獵回來的味，也邀請濮漪共進夜食。

濮漪婉拒了。

盡管很想留下來。

可一來急著回去向母親復命，二來想到自己二哥干的事，沒有那麼厚臉皮。

當然，更要的是從得知濮給的事后，溫行溯的態度變化。

人家正眼都不看一眼，留下來煞風景，還影響別人的食，何苦呢？

濮漪客氣地告辭離去，只留下帶給馮蘊的賠禮。

馮蘊點了一下，有珠寶首飾，有茶點布匹，全是宮里出來的好東西，沒有客氣，讓阿樓收揀庫，這才跟溫行溯有說有笑地去膳堂用飯。

“大兄，平原縣君為人其實不錯。”

這麼說倒不是想說，是看出溫行溯對濮漪的疏遠，稍稍為濮漪正一下名。

溫行溯沒什麼變化，淡淡一笑。

“近君子遠小人，積惡之家，不宜相。腰腰往后，也跟來往吧。”

馮蘊挑一下眉頭，在心里為濮漪點了一蠟。

很顯然，因為濮縱的事，溫行溯很難對濮漪生出好了。

這樁姻緣大抵是沒有可能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