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溫水冷卻過后結了冰,變得冷鋒利,教人不敢靠近。
面前的長案一角扔著一支折斷的狼毫,藕斷連地躺在桌案上,墨濺上底下的案牘,也染臟了陸玨的右手。
“夫君……”
婉婉在桌案前一步之遙停下來,低低地喚了他一聲,嗓音細細地帶些孱弱的,試圖撼他。
但沒有回應。
陸玨仍舊只是坐在那里,甚至連眼睫都不曾一下,只有右手還沒干的黑墨跡順沿著指尖流淌下來,無聲滴在地板上。
婉婉嚨間有些發,沒再出聲兒,只靜靜地著他。
知道他在生氣。
氣自作主張又一次及他的區,氣不懂事地非要去追究底他的過往。
先前修補先夫人玉佩那時他想必就已經不悅了,只不過面對時,他選擇了克制和忍,未曾顯分毫。
而這次,婉婉大抵及了他最不愿意示于人前的逆鱗。
自親眼所見、親經歷了生母的滿腔怨恨和瘋魔無常,那樣的母親會對他說什麼、做什麼,婉婉想都不敢想。
他如今對生母做何想,婉婉也不敢妄加猜度。
婉婉還記得原先聽云茵無意中提起過,他時五歲原該被送往弘文館讀書,卻因先夫人執意不許,只好作罷。
如今回過頭看,那時的先夫人明明已經逐漸失常,本無法教養一個孩子,放任侯府的嫡子繼續養在先夫人邊,是不是也意味著侯爺對他的放棄。
先夫人的苛責、侯爺的缺失、寒冬落水的疏忽與怠慢……
一時間,婉婉原本無法理解的事全都有了答案,眼底冒出無數翻涌不停的酸楚,需要掀起長睫極力向上看才能克制忍住。
心里猶似被人反復拿針在扎,扎了,為他疼的千瘡百孔,沒一地方是好的。
窗外的風吹流云,遮擋住了太,室倏忽黯淡下來。
婉婉在長案前站了良久,眨眨長睫,將眼里的霧氣遮掩下去,這才提步繞過長案走到他的椅子旁。
一聲不吭地牽起他的手,從袖子里掏出一方手帕,開始仔仔細細他手上的墨。
但著著,眼睛里不聽話地落下豆大一滴淚,溫溫熱熱地砸在陸玨的手背上,接著第二顆、第三顆……
他的手臂僵了下,那些眼淚就像珍珠鼓點,每一下都敲擊在他心上。
孩子輕輕的泣聲也像無形的線鉆進陸玨的耳朵里,縷縷地纏繞住他,織一張網,包裹住他滿腔怒意。
的武。
陸玨心制不住的暗戾氣在面前毫無用武之地,不舍得打、不舍得罵,連句重話都不舍得對說出口。
膛沉沉起伏了兩個來回,靜默片刻,他還是只能抬起長睫看上去,去看潤染紅的眼尾和沾滿淚痕的臉。
“哭什麼?”
他嗓音淡淡的,明明還是冷的,卻又有些無奈,好看的眉頭幾不可察地微蹙起來,像在看一個不聽話闖了禍的小孩兒。
婉婉的眼睛里凝著流不盡的淚,長睫一便有水滴砸下來。
吸了吸鼻子,連帶著單薄的雙肩輕輕,語不調地對他說:“我……我只是想離你更近一些……”
因為太喜歡了,滿心滿眼都是喜歡。
所以不占有著他的現在,還憧憬著和他的將來,以及試圖將他的過去也填補上的足跡。
很有些莽撞,莽撞而直白地徑直朝著他的心墻里闖,教他猝不及防。
陸玨的手背都快要被的眼淚燙傷了。
他簡直無計可施,只好反手握著的荑,將墨跡斑駁的手帕扔了,五指收攏,將拉到上抱著。
陸玨抬手去眼下的淚痕。
但的眼睛向來是個源源不竭的泉眼,怎麼都不干凈,片刻就沾了他的手,教他莫名從心底里生出一子抑制不住的躁。
窗外的風吹得人也煩躁,將原本沉下去的戾氣重新翻上來,在懷中翻騰不止,沖得人心口發疼。
束手無策有時候就能將人變得暴。
婉婉什麼都不知道,依地靠過來抱住他,把臉埋進他頸窩里輕輕地泣,的眼淚也像是種蠱毒,教他煩躁,也教他著迷。
領被淚水打,粘膩地在脖頸。
陸玨眉頭不自覺的皺起來,忽而勾起的下,垂首用薄封住的眼睛,出舌尖將眼下一滴晶瑩的淚卷了口中。
常日那麼甜的小糖豆,眼淚原來也是苦的。
婉婉怔怔地,一時連滿腔的心疼都忘了,長睫掃過他的瓣,呆呆地著他將滿臉的淚痕全都吻凈。
他的作從最初的輕,逐漸變得重而失控,放在腰間的手掌倏忽用力收,掐著腰將人抱坐的姿態。
直到衫垂落在地,子皺一團堆疊盛開在他腰間,難解的心被強撕出一條口子,婉婉才終于后知后覺的從怔忡中回神過來。
此時正值天明亮,白晝照出滿室荒唐。
陸玨滿腔的戾氣,不似往日溫,兩人頸相擁時,他上沾染的淺淡的腥氣教婉婉有些害怕,于是本能地抗拒、推卻。
雙手抵在他膛,婉婉眉尖蹙起的弧度惶然無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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