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回目，笑盈盈地看我，“姐姐，我想大皇子也無法擱下你。”

我愕然，不明白。

懷道：“那次你被唐括皇後掌，是我派人通知大皇子的。”

那日早上，我正要出宮，卻被唐括皇後的人攔住，小魚遠遠地見了，向懷稟報。懷知道唐括王妃也在宮裏，擔心我被唐括氏姐妹欺負，便立即派人出宮到大皇子府，告知此事。

完磐原本也是要出城圍獵的，出城那日早上突然腹瀉，便派人稟告金帝，待子好些再出城。後來，腹瀉有所好轉，人卻乏力，他就歇在府中，差人出城稟告金帝。

他接到妃傳來的口訊，立即進宮。待他趕到華殿，我已被掌六十餘下。

“一聽到你有險，他立即進宮救你，他待你如此，你該知足了。”懷不無羨慕地笑道。

“他進宮救我，也不能說明什麽，也許隻是不願他的母後與皇叔因我而起爭執。”我靜靜道。

懷聳聳肩。

完全忘，又談何容易？我想忘卻，無法忘卻，他想拋卻，無法拋卻。

假若我與他都能忘懷曾經那短暫的，那便瀟灑得多，又何須這般揪心？

既然無法忘懷，那便以旁的人來代替。

我以完宗旺代替他，他以嘉福和樂福代替我，互相傷害，以傷害來忘卻彼此的好。

每一次傷害，皆是一次傷筋骨的痛。

痛得多了，那深骨的，便會慢慢冷淡。

懷倏然笑起來，“可笑啊可笑，如果父皇知道我們幾個姐妹都為金國宗室子弟的妾，而且親倫關係七八糟、一塌糊塗，不知作何想呢？”

那笑意，竟是那麽蒼涼。

我默然片刻，無限淒涼道：“父皇又能如何？”

我寧願父皇不知。

“懷，懷胎不易，此次萬萬不可大意，安心養胎，旁的事無須理會。”我勸道，握住清涼的手，“孩子是無辜的，凡事三思而後行。”

“姐姐，我知道該怎麽做。”懷勾出一抹燦若夏花的微笑。

小魚上前稟道：“夫人，服藥時辰已至。”

懷頷首，站在廊下的尋太醫手捧木案緩步行來，案上是一碗黑乎乎的湯藥。

我朝尋太醫微微一笑，他卻無甚表，看我一眼便垂首奉上湯藥。

金國宮中的太醫多是唐括皇後的心腹，懷上次胎，鬧了一場，卻苦於沒有罪證指證唐括皇後，最後不了了之。不過，經此一事，金帝完鋮對唐括皇後頗為冷淡，去華殿的次數了。

妃再懷龍種，年滿五十的完鋮歡喜不已，指派尋太醫為妃安胎，以策萬全。

聽完宗旺說，尋太醫為人剛正不阿，不懼權貴，不得唐括皇後歡心，自然不是的爪牙。

懷接過湯藥，喝了大半碗，突然傳來侍的通稟聲：“陛下到——”

聞言，懷立即擱下湯碗，快步迎上駕。

完鋮大步行來，滿麵微笑，眉宇間的細紋越發明顯，氣不太好，眼睛有點濁。

姿婀娜，輕裾飄揚，袂輕搖，懷仿若一朵潔白的飛雪飄向完鋮，卻突然止步，捂著肚子，慢慢地，慢慢地下來……

完鋮驚駭，衝過來一臂攬住，“妃，你怎麽了？”

“好痛……肚子好痛……”懷倚在他的前，緩緩落。

“妃……陛下，妃流了……”我駭然大，懷白淨的羅裳染開一朵紅豔豔的夏花，幾乎灼傷了我的眼，“尋太醫……”

“尋太醫，為什麽會這樣？”完鋮攬著怒吼，雙臂抖。

“陛下，將妃抱回床上。”尋太醫冷靜道，並無毫驚惶。

一時間，整個儀殿一團，宮匆忙奔跑，捧著一盆又一盆的水出去。

完鋮在寢殿外焦急地走來走去，不時地一眼殿，滿目擔憂。

他吼道：“尋太醫，務必保住朕的孩子。”

我站在床榻旁，看著尋太醫忙碌，看著懷滿頭大汗、玉致的五地揪在一起，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時一點點地流逝，懷的胎氣也一點點地流散。

兩個月的胎兒，沒能保住。

懷沉沉昏睡，完鋮暴怒，審訊鞭笞儀殿所有宮人。

我握著涼得冰人的手，淚流不止。

懷，告訴我，這是意外，還是你的謀劃？

懷，即使不想要金賊的孩子，但孩子也是無辜的呀。

假若是我，我會怎麽做？我也不想生養帶有金賊統的孩子，可孩子本無從選擇父母，說到底，還是父母的錯。

我都不知道如何是好，更何況懷。

懷，假如真是你親手殺死孩子，我想你也會心痛的，我不會怪你，如果要怪，就怪金賊兇殘、殺人如麻……他們理該絕子絕孫……

完鋮問話，我如實說出與妃閑聊的經過。

最後，他說天不早，讓我回府。

懷不省人事，仿佛再也不會醒來，氣息微弱，方才那個笑如蓮花的子再也看不見了。

我不想就此離去，他悲傷道：“你放心，朕會命人好好照顧妃，你再不回去，宗旺該著急了。”

喪子之痛，無法偽裝。

他老來得子，本是開心，想不到連番遭喪子之痛，怎能不傷？

宮人前引，我木然出了儀殿，模糊中，似有一人箭步上前，一把將我擁在懷裏。

“宮人來報，我立即來接你。”完宗旺的懷縈繞著淡淡的藥香，卻很溫暖。

“孩子沒了……”我悲傷地泣，仿佛是自己弄丟了孩子，“嗚嗚……”

回府的路上，他始終摟著我，沒有半刻鬆手。

這夜，我睡得很不安穩，翻來覆去，想著懷為什麽會胎，真相究竟是什麽。

完宗旺卻以為我別有所想——親眼目睹懷胎，悲傷難抑，勾起我胎喪子的傷痛。

其實，我是有意的。

以懷胎一事，讓他想起我也過胎，讓他知道他傷害我多深，讓他知道他欠我多，於此，他對我的憐惜與寵會更甚從前。

果不其然，接下來兩日，我照顧他，變他無微不至地照顧神懨懨的我，哄著我，寵著我。

胎當夜，懷便醒過來了，接著，完鋮親自徹查胎幕。

查了三日，真相終於水落石頭。

完宗旺將徹查經過一一告訴我，胎的“罪魁禍首”便是懷當著我的麵喝的那碗湯藥。

那碗湯藥是安胎藥，尋太醫親自抓藥、煎藥，每日傍晚時分送到儀殿，看著妃服藥後才退下。那日送藥途中，尋太醫突然腹有不適，匆匆趕去茅房，命隨行的醫侍看管安胎藥。也就是在這個時候，醫侍將無無味的墮胎藥加安胎藥中，妃喝下去，立即發作。

此種墮胎藥，乃金國製的墮胎藥，是從長白山上采摘的草藥，曬幹，研磨狀，無無味，神不知鬼不覺，比藏紅花還厲害。

據醫侍招供，這一切都是唐括皇後他做的。唐括皇後命人抓了他的家人，迫他聽命，伺機下藥。就在那一日，他在尋太醫的茶水中放了瀉藥，覓得良機在安胎藥中下了墮胎藥。

醫侍言之鑿鑿，唐括皇後矢口否認，聲稱並不認識這個醫侍，也從未抓過他的家人，大喊冤枉，說是懷那賤人賊喊抓賊，嫁禍給的。

由始至終，胎一案都由完鋮審查審訊，妃沒有參與，臥病在床，神傷孤鬱。

完宗旺說，完鋮相信醫侍的供詞，但沒有給唐括皇後定罪，隻是將足華殿。

唐括氏，到底是金國除了皇家姓氏完氏之外的名門族，名與勢力不可小覷。即便罪證確鑿，金帝也不會一毫。

一條命，換得唐括皇後幽，這世間還有比這更可笑、更便宜的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