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開我！”我瘋了似地抵抗。

“安分點！”他冷沉道，將我鎖在前，揮鞭催馬，帶我上路。

上複就在這裏，我不能失去這個絕無僅有的機會。我繼續反抗，想縱跳下來，卻被完亮識破。忽然，他在我後頸狠狠一擊，我痛得眼前一黑，什麽都不知道了……

縱馬馳騁太過顛簸，不知過了多久，我醒來，仍然在飛馳的駿馬上。

茫茫荒野，高聳孤山，隻有我和他馬飛奔。

現在已跑得遠，假若我趁他不注意的時候逃跑，以我一人之力，隻怕逃不掉。

那八騎圍攻上複，不知道他怎樣了，可有傷？以他的武藝修為，應該不會有事吧。他能否打退那些死士追過來？能否追到我和完亮？

寒風如刀，刺麵生疼，手足僵冷如冰。

又跑了一陣，駿馬慢慢緩下來，勾在我腰間的手臂也鬆了力道；陡然，好像後麵的男人整個子都在我上，越來越沉，垮了我。

怎麽回事？

我回首，完亮伏在我上，耷拉著頭，雙目閉，麵慘白。

在這荒郊野嶺，有什麽地方可以休息、避風？又走了一段路，我看見前麵有一個口，應該是一個山，就讓駿馬停下來。卻沒想到，在我下馬之前，他已利落地下馬，看來他還相當清醒。

原來，他右肩的傷口一直滲，染紅了整個後背，以致子虛弱。

這是一個長著不藤蔓的山，昏暗幹燥，卻有兩塊石麵平整的大石頭，可坐可躺。角落裏有一堆幹柴，可能是這山裏的農夫放在裏過路人用的。他下馬的時候順手取了駿馬上的豹皮，現在鋪在地上，接著取了一堆幹柴，拿出火折子生火，然後盤坐在豹皮上，以命令的口吻、冰冷的語氣道：“給朕包紮。”

為什麽我要給他包紮？

假若我不幫他包紮，他會不會越來越虛弱？對我是不是越有利？

突然，他拽住我的手腕，猛力一扯，我跌向他，好在他及時出手，順手一抄，抱我在懷。

驚魂初定，臉頰卻燒起來，我費力地起，卻被他扣在懷中。

完亮掐住我的，蒼白如雪的臉縈繞著一戾氣，“就這麽想朕死？”

是！我恨不得你立即死在我麵前！

這話終究沒有說出口，腦中閃過一抹亮，我莞爾一笑，“陛下流過多，若無止的傷藥，包紮好了也無濟於事。”

“知道關心朕了？”他鬆開手，讓我起，從懷中取出一隻小瓷瓶遞給我，“雖然朕養尊優，但這點兒傷不算什麽。”

“止的傷藥？”

他頷首，徑自解開鬥篷，接著，我鬆開他裏外幾層的袍，下右臂的敞袖，右肩的劍傷便呈現在眼前，傷口很深，暗紅的目驚心。

我撕下袍角，整出三條，將傷藥倒在他的傷口上，將一條布片折好覆在傷口上，然後用其餘兩條布片纏繞、縛好，最後為他穿好袍，就算大功告。

從始至終，完亮未曾吭聲，一不，抿著，看著那跳躍的火。

我坐在他側，想著接下來他有什麽打算，在這裏歇息，還是繼續前行。

他呆呆地盯著一，雙目下垂，有點無神，橘紅的火映紅了他的臉膛，使得他縱深如削的五一如怪石嶙峋的峭壁，泛著暗紅的澤。

“你怎麽了？”我拍拍他的左肩。

他沒有回答，隻是靜靜地坐著，風化了一般。

我湊近他，他的額頭，好燙！是劍傷沒及時包紮、流過多、寒氣而引發的高熱。

“不如先睡會兒吧。”我低聲道。

完亮忽然抬眸，盯著我，不再有毫的戾氣與霸道，就這麽可憐、無辜地盯著我，仿佛一隻傷的小，期待同伴的救治與幫助。我解下鬥篷，裹在他上，扶他躺下來。

陡然，他出其不意地攬過我，將我摁在豹皮上，下來。

我慌了，雙手推他的膛，“你病了。”

傷病在，這個男人還有這等力氣，還有這份閑心欺負我。

他推開我的手，雙臂摟我的，不管不顧地吻下來。

正想拚力打他，他的頭一偏，倒在我的肩上，雙目閉，昏了過去。我鬆了一口氣，想推開他，卻推不他昂然的子，費了多力都無法讓他兩支手臂從我上鬆開。

就這麽躺了許久，他得我全都痛，呼吸快沒了。

慢慢的，他的手臂鬆了一點，我將他推到一邊，掰開他的手，卻怎麽也掰不開，反而惹得他更地抱著我，在我上蹭著，好像取暖似的。

火很溫暖，不知不覺的，我也睡過去，許是太累了。

醒來時，我他的額頭，熱度有點退了，他也不再抱著我。我輕輕地拿開他的手，坐起，看著睡的金國皇帝——這個毒狠辣、總欺負我的地府閻羅，終於被傷病擊倒，沒有了知覺，任人宰割。

他的鼻息勻長重，鬢發有點淩，麵有憔悴之，不像醒著的時候強勢冷戾，卻依然俊。倘若他沒有傷害過我，倘若他與我隻是一般的朋友，或是不相識的人，或許，我會發現他還有可取之、可之。

這是絕無僅有的機會，這是千載難逢的機會，上蒼特意給我一個手刃仇人的機會：複仇！

從發髻上取下細細的形金簪，握在手，隻要對準他的心口狠狠地刺下去，世間再無完亮這個人，我大仇得報，再無仇恨！

咬，目如劍，狠下心腸，這個瞬間，心中充滿了暢快淋漓的快意。

此時不殺他，更待何時？對！就是這麽刺下去！

我用盡了全的力氣，刺下去！

但是，我再怎麽用力，那尖細的金簪就是無法刺他的心口，停留在他的袍上——因為，他扣住我的手腕，阻止了我，救了自己一命。

他怎麽醒了？

震驚，惶急，我想掙出手，卻掙不。完亮的眼眸恢複了神采，又黑又亮，瞪得大大的，盯著我；他慢慢坐起，火焰在他的眼中燃燒，低吼：“你就這麽恨朕？恨不得親手殺朕？”

“是！”我痛快地承認。

“你醒的時候，朕也醒了。”

“你裝睡，就是想看看我會不會殺你？”

“你讓朕很失！”

他的嗓音飽含悲痛，眼中湧著駭人的戾氣，忽然，他猛地用勁，手腕被他鉗，劇痛襲來，金簪落下。他撿起金簪，隨手扔出去，迅捷地扣住我的後腦，迫使我仰起頭。

我讓他失？

太好笑了，為什麽我不能殺他？他傷害了我，糾纏著我，我就不能複仇嗎？

很痛很痛，但是我沒有求饒，死死地瞪他，用盡所有力氣瞪他。

完亮近我，一字字地敲進我的腦子，“你永遠殺不了朕！朕告訴你，你休想殺朕！”

話音落地，他重重地吻我，刀片似的割著我的，一片片，鮮淋漓。

腥氣彌漫在齒之間，很快蔓延到脖頸；刀鋒劃過的痛，痛心扉，痛得令人難以承。

也許完亮擔心追兵趕到，不想在山多作停留，對我略作懲罰就帶我繼續上路。

他恢複了一點力，駿馬在山野間疾馳，天卻越來越霾，看來快要落雪了。

我得前後背，想必他也了，我道：“不如找點東西吃吧。”

他沒有回答，仍舊揮鞭催馬。

黃昏時分，他馳進一個村莊，向一戶農家要了一些幹糧，我們在村頭的大樹下充，吃飽了再趕路。

照此看來，今晚他不打算找個地方歇息，決定徹夜逃亡。

突然，完亮倉促地起，拽我上馬，重重地揮鞭，我的心跳得厲害，問：“怎麽了？”

他不答，隻顧著催馬快跑。

其實，我是明知故問，許是他聽聞什麽靜，才急著上路。

跑了一陣，我就聽到後麵不遠傳來的馬蹄聲，不是單一的一兩騎，聽來有不人馬。

難道真的是上複帶著人馬追來了？

我欣喜若狂，但立即克製住了，免得招惹他的怒火。

完亮更地揮鞭，可是後的人馬追得很，馬蹄聲一陣似一陣。我回首去，遠的人馬隻是很小的點，看不清楚；後的完亮卻是臉膛繃如弦，眉頭蹙一座小山，眼眸向前方，目淩厲得可怖。

他的燙著我的腮，似乎這樣並不阻礙他逃亡，我立即轉過頭。

寒風從眼角、耳邊呼嘯而過，一如利箭飛過。

陡然，下飛馳的駿馬慘烈地嘶，倒地不起，我覺自己飛起來，向前飛越，接著滾落在地，摔得全散架了似的。然而，我並非摔在地上，而是摔在完亮的上，是他抱著我從中箭倒地的駿馬上飛而起，落地時再以自護著我，不讓我傷。

那一箭，是誰出？

完亮拽著我跑，我不跑，他就死拉拽，夾著我跑。

跑了沒多遠，不必再跑了，上複追上我們，攔住去路，臉膛冷冽如冰，“放了公主！”

“上大哥，救我！”我不顧一切地喊。

“皇妹。”荒涼的山野傳來一道悉、著急的聲音。

我舉眸去，果然是二哥，趙璦。我雀躍地喊：“皇兄，救我！”

他箭步走來，大氅一角飛揚而起，臉上略有憔悴之，眼中盡是擔憂與關切。他與上複並肩而站，道：“皇妹，為兄定會救你，你放心。”

完亮死扣著我的手，忽而朗聲笑道：“普安郡王也來了，阿眸，你這個掛名的皇兄待你不錯。”

我勸道：“陛下還是放了我吧，你已窮途末路，何必再做無謂的掙紮？”

“縱然窮途末路，朕也要堅持。”他在我耳邊低聲道，故作親昵，神猥，有意讓他們看見，激怒他們，讓他們了心神。

“隻要你放了我，我可以放你一馬。”我以退為進。

“你還在朕手裏，沒有資格跟朕談條件！”完亮語氣森冷，在我臉頰輕啄一口。

上複不為所，依然麵無表；趙璦雙拳握，怒火上腦，眼眸迸出凜冽的殺氣。

完亮閑散地問：“剛才那一箭是誰的？”

天越來越暗，上複的大氅在風中飛舞大鵬的羽翅，“是在下所發。”

完亮讚道：“不錯，是大金國將士的行事作風。閣下在宋國宮中任職，隻怕委屈了你，不如隨朕去上京，朕封你為大將軍，統領大軍。”

上複冷靜地回絕：“承蒙陛下看得起，一人不侍二主，多謝陛下意。”

我不佩服完亮，他竟然在這要關頭收買人心、令人倒戈。

完亮雲淡風輕地問：“你們猜到朕往西走，往西追，不知是誰的主意？”

趙璦正要說，上複搶先道：“郡王神機妙算，算出陛下不會往北走，而是先往西走、再折向北。陛下天縱英明，郡王亦聰明絕頂，不輸陛下。”

“倒是朕小瞧普安郡王了，可惜，你們來得太遲了。郡王，你的皇妹已是朕的人，不如讓朕帶回上京完婚，就一段滿姻緣。”完亮縱恣意地笑，笑聲朗朗如乾坤，“倘若郡王不允，那也無妨；隻是天下人都會知道，大宋沁寧公主已是朕的人，誰敢染指？誰敢娶？誰會娶？”

“你——”趙璦氣得臉膛發紅，心神已。

的確，此事若傳揚出去，世上再無人娶我，無人敢娶我。娶了我，便是與金國皇帝為敵，猶如刀架在脖子上。完亮使出這招攻心之，的確高明。

上複麵不改，應對如流：“陛下是九五之尊，天下人自然不敢與您爭人，不過公主是大宋國尊貴的公主，假若吾國陛下賜婚，在下便娶公主為妻，不懼任何人，也不介意公主有何過往！”

我震驚地看他，想不到他會說出這番不卑不的話，想不到他會娶我。

趙璦也驚了，目敬佩、欣賞之。

此次相救，上複的武藝、氣度與從容的應對，令人刮目相看，再也不是我所認識的那個憨厚老實的漢子。

完亮含笑讚道：“閣下乃大丈夫也。朕的人，絕不讓人搶走；假若有人膽敢來搶、膽敢染指，朕讓他死無葬之地！”

最後一句，語氣如冰如火，殺氣滾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