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自從香襲進宮，父皇就很來沁殿看我了，想必是忘了還有我這個公主吧。

我趕們出去，趴在案上默默流淚。

想找父皇哭訴、理論，想來想去，終究沒有去。罷了，不就是兩株香蘭嘛，又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隻要香襲願意教我，那兩株香蘭就算是拜師的見麵禮。

第四次求見，終於不再以子不適之類的理由拒客，讓我進去。

香襲坐著，仿若輕如燕，一襲潔白勝雪的衫襯得的麵越發蒼白無，神倒是不錯，一雙秋水橫波的眸子頗為清亮。

沒有向我行禮，我並不稀罕，再者我有求於，就讓著吧。

“香襲姑娘子不適，我冒昧打擾，實是有事相求。”我盡量用謙虛、客氣的口吻說。

“公主請說。”香襲的嗓音比上一次更纖弱了，聽來好像抱恙在。

“父皇的萬壽節快到了，我想備一份別出心裁的生辰賀禮送給父皇。”

“公主準備的賀禮是奏曲？”莞爾道，“奏曲並非別出心裁。”

“我已有打算，還請香襲姑娘不吝賜教，教我彈奏那曲《恨灰》。”我誠懇道，微微屈，希以十足的誠意打。

“你想在萬壽節那日彈唱？”

“我的嗓子如何比得過香襲姑娘的天籟之音？以琵琶彈一曲便可。”

香襲看向我後、抱著琵琶的懷瑜，麵容淡淡，“公主學過琵琶嗎？”

我道：“前幾日剛學的，皇兄教了基本的指法。”

冷冷眨眸，“沒有天賦的學徒，香襲教不起，公主彈幾個音試試。”

懷瑜看不過的臉，恨恨地瞪一眼，將琵琶遞給我。我坐下來，將趙璦教的指法都施展出來，卻曲不調，難聽至極。

如眉“撲哧”一聲笑出來，笑我的蠢笨。

懷瑜橫眉怒對，“笑什麽笑？”

我盯一眼，看向香襲，“請香襲姑娘賜教。”

香襲毓秀的臉上浮現些許冷傲，“指法雖沒有錯，卻很生疏，有一點點天賦。”

我欣喜道：“那你願意教我了？”

“教你也無不可，不過，你便欠香襲一個人。”的冷淡似是冰窖的寒氣，令人怯步。

“香襲姑娘若有煩憂之事，我自當竭力相助。”我開心得站起，喜不自。

“公主每日申時來照晚閣，香襲隻教半個時辰。如眉，送客。”香襲也站起，聲音細弱。

雖然每日隻教半個時辰，不過我可以問二哥的嘛。

懷瑜接過琵琶，我轉離開，剛走到殿廊，就聽見如眉驚惶的聲，“小姐……小姐……”

轉去，但見香襲蹲跪在地上，如眉扶著，擔憂著急，手足無措。我連忙奔過去，蹲下來，手指搭上的手脈。

屈著子，急促地著，麵慘白，額上布有薄汗，隨時都有可能不過氣、昏厥倒地。我知道了的病，道：“慢慢呼吸，吸氣，呼氣，慢慢來……”

良久，香襲緩過勁，總算熬過命攸關的危急時刻。

如眉和我扶著在床上躺好，懷瑜遞來一杯溫茶，如眉接過來，服侍飲下，然後扶靠躺在的大枕上。忽然，如眉跪在地上，愁苦地祈求道：“公主，您是不是通醫？奴婢求求您，救救小姐……小姐從小頑疾纏，所有大夫都說無法治，奴婢求您了，您救救小姐吧……”

“如眉……”香襲費力道，聲音弱得幾不可聞，想支起子都覺得乏力。

“香襲姑娘所患的頑疾是哮癥吧。”我讓懷瑜拉如眉起。

“那些大夫是這麽說的，公主，您有法子醫治小姐的，是不是？”如眉很關心家小姐。

“如眉。”香襲的語氣含有薄責之意，“公主懂醫？”

“略懂一二，哮癥的確是頑疾，隻能治標，無法治本。近來香襲姑娘子不適，是哮癥發作吧。春季百花盛開，花香濃鬱，花四散，使你哮癥發作的應該是那兩株香蘭吧。”我笑道。

“是啊，那兩株香蘭的小絨球隨風飄到照晚閣，小姐的哮癥就發作了。其實，小姐並不是有意讓陛下砍了那兩株香蘭的。”如眉憂心忡忡道，“公主也說哮癥無法治，那小姐……”

我歎氣，“我也無能為力，師父研製過醫治哮癥的方子，可惜沒有功。對了，香襲姑娘為什麽不傳太醫診治、緩解病？”

香襲淡淡一笑，輕弱道：“上蒼賜給香襲一副好嗓子，同時也讓香襲飽嚐頑疾纏的痛苦。在臨安城，香襲的琴藝、歌藝獨一無二，獨步江南，倘若讓人知曉香襲頑疾纏，香襲的招牌就砸了，無人再珍惜、仰慕香襲，無人再將香襲奉若仙人。”

我憂愁道：“你總是以子不適、心不佳的借口拒絕為父皇唱曲，父皇會以為你太高傲、太輕狂，不可一世得連父皇也不放在眼裏。有朝一日，父皇再也無法忍你的傲氣，就會怒，你會因此獲罪，後果不堪設想。”

香襲淡如清風地說道：“那便是香襲的命。公主放心，香襲也有自己的考量。假若香襲對陛下每求必應，事事獻，那就不是一傲骨、恃才傲的香襲了，陛下也不會視香襲為珍寶了，不是嗎？”

說的也有點道理，但是，這是在玩火啊。

不過，有的堅持，我也說服不了。

次日午後，我去照晚閣學琵琶，將一個香囊送給香襲。

把玩著翠綠的香囊，“這個香囊繡工致，錦緞也是極好的，謝公主。”把香囊放在鼻端聞了聞，淺笑，“這裏麵放了什麽花瓣、香葉？有一淡淡的藥香，沁人心脾。”

之前的疏冷孤傲都是假象，也有可的一麵，笑容俏皮，十足的小姑娘脾。

其實，僅僅比我年長三歲。

“裏麵放了薄荷葉、香草和幾味草藥，可以舒緩哮癥；當哮癥發作，拿出香囊聞一聞，可舒緩病。”我輕笑，“記住，這香囊要隨攜帶。”

“謝公主。”香襲用力地嗅了幾下，才擱在案上，問我，“公主識譜嗎？”

我搖頭，便道：“倘若公主隻想學這曲《恨灰》，就不必學識譜。”

接下來，彈了一小段，手把手地教我，用全部心力地教。

四日後，我就學會了開頭的一小截曲調，彈得有模有樣。我寫了一張藥方，讓懷瑾去太醫院抓藥，囑咐如眉每日煎一副，早晚煎兩次給香襲喝。如眉開心地拿著藥去了，我對香襲道：“香襲姑娘，我翻閱了太醫院珍藏的古醫書，找不到治本的方子。我這方子隻能舒緩你的病、調理你的子，往後你務必增強魄，注意休息，有所避忌，哮癥就不會經常發作。”

香襲眉開眼笑，“好，我記住了。”

如此，我一邊在資善堂聽講，一邊在照晚閣學琵琶，其餘時間都在練習琵琶。所幸宋帝忙著朝政，空閑時也大多去照晚閣聽曲，沒來過沁殿，隻去資善堂看我聽講，我這份神的賀禮便一直地準備著。

沒想到，香襲喝藥十日後，出事了。

吃過晚膳，正想彈琵琶，王福星就帶著兩個侍衛直沁殿，說宋帝讓我去一趟照晚閣。

心中忐忑，想著會不會是香襲的哮癥再次發作，讓我去救急？

踏照晚閣，看見滿院子的人，心中一沉，我暗道糟糕，真的出事了。

宋帝坐在首座，麵冷鬱，好像正在氣頭上。皇太後坐在另一邊，悠閑地飲茶，一襲紫紅宮裝映得紅滿麵，神不怒不喜，安之若素。吳皇後站在一側，以眼神示意我趕行禮。

“兒臣參見父皇、太後、皇後。”我略略屈。

“瀾兒，你懂醫？”宋帝不溫不火地問，聽不出他問這話的語氣。

“兒臣……略懂一二。”雖然之前並沒有刻意瞞，卻也不想鋒芒畢，此時唯有承認。

年邁的太醫從寢殿出來，稟奏道：“陛下放心，香襲姑娘緩過來了，已無命之憂。”

宋帝大大地鬆了一口氣，又急忙問道：“怎麽會突然昏厥？究竟患何病？”

太醫回道：“香襲患哮癥，是宿疾。”

心中落下大石，香襲果真是哮癥發作，眼下緩過來就好了。

宋帝的眉頭深深地蹙著，凝重地問：“方才是哮癥發作？”

“怎麽會突然發作？可有什麽可疑之？”皇太後忽然問道，冷冽的眼風掃過我，“哀家聽聞，患哮癥之人必須很當心，不能吹風，不能吸塵、花之類的。方才香襲正為哀家與陛下奏曲，好端端的怎麽會突然發作？”

“回太後，微臣檢視過，奏曲之前，香襲姑娘剛剛服過湯藥，那湯藥……”太醫遲疑道。

“那湯藥有問題？”宋帝焦急地文。

“微臣看過藥方、藥渣，恕微臣見識淺薄、醫低劣，古醫書上並無記載那藥方。”

“那便是那藥方不妥，香襲連續服藥多日，積累多日，終於病發。”皇太後一口斷定，大聲怒問，“那藥方是哪個太醫開的？”

“據如眉說，那藥方是……沁寧公主開的，也是沁寧公主派人去太醫院抓藥的。”太醫心虛地看我一眼。

宋帝盯著我，不敢相信似的問道：“那藥方是你開的？”

我辯解道：“是兒臣開的，但兒臣絕無害人之心。父皇，香襲姑娘連續服藥十日，倘若藥方不妥，早該出事了，怎麽會到今日才發作？”

太醫適時地：“陛下，有些藥的藥效並不會立即起效；若在積累多日，便會在多日後發作，足以致命。”

皇太後陡然板起臉，立即顯現幾分威嚴，喝問：“你是大宋公主，為什麽謀害香襲？你是不是覺得香襲搶了本屬於你的寵，心生嫉恨，就假惺惺地接近香襲，伺機謀害，然後藥死？”

那藥方絕對沒有問題，我所用的藥材都是溫和的，不會相衝，更不會令香襲哮癥發作。忽然間，我明白了，這一切都是謀，皇太後蟄伏這麽久，與我井水不犯河水，也不在宋帝麵前說我的壞話，相安無事了幾個月，都隻是假象。在“平靜”中籌謀、布局，為的就是今日，令我獲罪，讓我沒有翻的機會。

香襲是的一枚棋子，我竟然看錯了香襲，竟然被那個清冷孤傲的子騙得這麽慘。是自己太蠢、太笨，才會被敵人耍得團團轉，才會被害得這麽慘！

不能慌，不能，必須冷靜！

我走到父皇跟前，跪著陳述：“父皇，兒臣與香襲姑娘無冤無仇，為什麽謀害？父皇知道兒臣的子，兒臣本就不在意榮華富貴，也不喜歡被束縛著，如若可以離宮，兒臣更喜歡宮外的廣闊天地，兒臣怎麽會在意父皇的寵被人奪去？就算兒臣在意，也不會謀害香襲，因為香襲並非公主、郡主，本無法與兒臣相提並論呀。”

“正因為香襲隻是一介歌，陛下喜歡多過喜歡你，隻來照晚閣，不去沁殿，你才會心生嫉恨，恨奪了本屬於你的寵。”皇太後狠厲地盯著我，瞳孔微，“香襲不是公主、郡主，也不是後宮妃嬪，自然無法與你相提並論，但擁有獨步江南的琴藝、歌藝，豈是你能相比的？陛下欣賞的琴藝、歌藝，而你什麽都不會，詩詞歌賦，琴棋書畫，沒一樣是通的，你就妒火中燒，置於死地！”

“太後，後宮妃嬪爭風吃醋、明爭暗鬥再自然不過，但兒臣是公主，份地位已是尊榮無比，還有什麽好妒忌的？”我氣憤地嚷道，“父皇，太後早就看兒臣不順眼，早就想死兒臣，這次逮住這個機會還不死兒臣？”

“陛下，你聽聽說的，哀家哪有看不順眼？哪有想死？”皇太後氣急地指著我，冠上的金步搖隨之搖晃，閃出一道刺厲的金芒，“哀家隻是照著太醫稟報的推測，依事實說話，怎麽就變說的那樣齷齪不堪？從說的話，就知道心不正、心腸歹毒，大宋沒有像這種心如蛇蠍的公主！”

“母後不必生氣。”宋帝的目瞟到我臉上，些許冷厲，“一人的醫總是有限，一張藥方也可能引出爭議。王福星，去太醫院一趟，把所有太醫都來。”

王福星立即去了，我淒苦道：“父皇，兒臣從無害人之心，也不屑害人。香襲姑娘頑疾纏，兒臣隻是不忍心見哮癥折磨，就翻閱古醫書，開了一張藥方調理的子、緩解的病。”

一人匆匆進殿，行禮道：“兒臣參見父皇、太後、母後。”

我轉頭看去，是二哥。

趙璦擔憂地看我一眼，抱拳道：“父皇，兒臣擔保，皇妹絕無害人之心。醫者父母心，最擔心的是救不了人，怎麽會害人？皇妹通醫，隻有一片救人的丹心啊。”

皇太後不屑道：“璦兒，你太單純、善良。世間那麽多大夫，並非每個人都有一顆救人的赤子之心，否則，這世間就沒壞人了。學醫之人也有心不正的，他們用醫害人，這更加可怕，也更可惡。”

趙璦力爭道：“那是因為太後不了解皇妹。皇妹俠骨仁心，連不相識的人都會出手救治，怎麽會心不正？太後，皇妹的醫不比太醫院的太醫差，尤其是無方可治的疑難雜癥，都有法子。”

“不必再爭辯。”宋帝冷聲阻止，疑地問我，“朕怎麽沒聽你提過你懂醫？”

“兒臣隻會治一些疑難雜癥，那些常見的病癥，兒臣倒不會。因此，兒臣不想出糗，就不曾提起。”沒想到，不想鋒芒畢倒了罪過。

“父皇，無緣無故的，皇妹怎麽會說自己通醫？皇妹又不是那種整日自吹自擂的人。”趙璦似乎話中有話，眸忽然一亮，“父皇還記得嗎？前年正月兒臣在別苑中毒，就是皇妹為兒臣解了那奇毒。”

“是你為他解毒的？”宋帝驚喜地問我，瞬間恍然大悟。

我頷首，“那時候兒臣剛與皇兄相識、結拜，父皇，那次皇兄中毒，絕非意外，兒臣以為是有人謀害皇兄。幾日後，皇兄和兒臣去遊湖，遇到幾個手高強的黑刺客行刺，招招狠辣，置皇兄於死地呢。”

宋帝大吃一驚，怒上臉，“璦兒，你怎麽沒提過這事？”

趙璦責怪地瞪我，回稟道：“父皇，兒臣隻是了輕傷，就沒有稟奏父皇。父皇日理萬機，兒臣這小事就不必費心了。”

那時候我追問，他每次都敷衍過去，就知道他本不想追究。我立即反駁：“怎麽是輕傷？皇兄替兒臣挨了一劍，劍傷很深，要了他半條命呢。”

“膽大包天！無法無天！堂堂大宋郡王，竟然被人下毒、行刺，一再被人謀害！”宋帝的眉宇盈滿了怒，震怒地問，“想必下毒與行刺之人是同一夥人做的，你追查了嗎？是什麽人謀害你？”

“父皇，已是前年的事了，時過境遷，兒臣以為，就算了吧。”趙璦苦笑，“眼下要的是皇妹，兒臣相信，皇妹絕不會害人。”

皇太後一直冷眼旁觀，忽然開口道：“這可不好說，陛下，幾個太醫都到了，傳吧。”

宋帝點頭，“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