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氣突然靜止了一般，落針可聞，院子裏隻餘薑國公朗笑的尾音徐徐回。

孟言卿對薑妤的心思，薑家誰人不知？

隻是當著姑爺的麵，又有誰人敢提？

所有人都被驚得愣在原地。

歲歲意識到自己好像犯錯了，但又不知道犯了什麽錯，躲在裴宵後，越說聲音越小，“雖說是我姑父比較好看，還會做花燈，但言卿哥哥也、也不灰心喲……”

裴宵雖然也有些驚訝，但言無忌不必計較，他隻是歪著頭好整以暇等孟言卿的反應。

這種場合薑妤也不便出麵，拚命給薑國公使眼。

可爹薑國公是個老實人，幹笑了幾聲，愣是沒出來鎮場。

氣氛陷僵局。

“歲歲又是在哪兒學來的醃臢話？”

此時，沉穩強勢的聲由遠及近，未見其人先聞其聲。

穿著尼姑服飾的婦人踏著枯葉而來，發出沙沙的聲音。

此人手持赤佛珠，漠然的目看向歲歲。

這正是薑妤的長嫂李貞。

“娘來了？”歲歲似乎很久沒見過李貞，驚喜地張開膀子，朝李貞飛去，“娘親，歲歲好想你呀……”

啪！

李貞一個掌打在歲歲臉上，力道極重。

歲歲摔倒在地，瓷白的小臉頓時通紅，眼淚跟斷了線的珠子似的。

“哭什麽哭？沒規矩！”李貞冷嗤。

歲歲趕將眼淚咽了回去，躡手躡腳爬了起來，“歲歲不哭了，娘親別生氣。”

薑妤瞧歲歲的臉都腫起來了，有些心疼，上前解圍，“大嫂，是我們不該逗歲歲玩，不怪的。”

“我教訓兒，不到外人手！”李貞揚著下，眼裏本沒有薑妤。

裴宵上前，將薑妤拉到了後。

“大嫂自重！”

四個字像黑雲下來，威人。

以裴宵如今的地位，就是孟言卿也不敢與他正麵相抗，可李貞與裴宵對視時，眼中一片荒蕪。

無所謂怕或不怕。

李貞是將門之，與薑妤的大哥青梅竹馬。

後來李貞嫁薑家後，就放下了刀槍，從此洗手作羹湯。

夫妻倆還不錯，李貞對薑妤也是長嫂如母，十分。

可如今看薑妤猶如陌生人。

或者說，看薑家的一切都充滿敵意。

薑妤暗自對裴宵搖了搖頭，將裴宵扯開了。

剛回娘家，實在沒必要為這些事起衝突。

李貞也沒打算跟他們寒暄，先行步客廳，甚至走在了孟言卿和薑國公的前麵。

歲歲也跟了上去，抱了張狐毯子給李貞，“娘親寒，用這個保暖吧。”

李貞隨著眾人了席，並未理會歲歲。

歲歲癟了癟，將毯子搭在李貞上，頂著通紅的小臉眉眼彎彎，“娘親，這是歲歲用歲錢給娘親買的生辰禮，娘親喜歡嗎？”

“你要是不用膳，就滾一邊去。”李貞終於淡淡開口。

客廳裏的氣氛更冷了。

歲歲垂著頭，想哭又不敢哭。

薑妤瞧那小可憐樣，趕坐到了李貞邊，抱起歲歲，“你跟小姑姑坐，小姑姑給你夾魚吃，好不好？”

“好了好了，人都到齊了，用膳吧！”

此時，薑妤的娘親沈氏招呼丫鬟們上菜。

人來來往往，屋子裏的氣氛才緩和下來。

薑國公指著孟言卿旁邊的位置，招呼裴宵坐下，“姑爺坐這邊吧，我們幾個男人坐一起喝喝酒才好，剛好言卿一年都沒來看我了，你幫我陪陪。”

薑國公這話，分明是說孟言卿年年來探。

他這個外人，可比裴宵一個婿都來得勤便呢。

怪不得連歲歲都跟他很……

沈氏瞧著氣氛不對，朝薑國公甩了個眼刀子。

這屋子裏上上下下就七個人，八百個心眼子，偏偏薑國公一個都占。

哪壺不開提哪壺。

薑國公卻渾然不覺，招了招手，“宵兒也坐啊，別客氣，當自己家一樣。”

“……”

裴宵有些悶，轉而去了對麵，坐到了薑妤邊，“小婿跟妤兒坐，幫挑魚刺。”

今日席麵上的主菜正是一道清湯火鍋魚。

火鍋嫋嫋生煙，擋住互不待見的人，正是沈氏的心意。

沈氏是個聰明人，知道裴宵和孟言卿狹路相逢不是好事，隻求這頓飯能安靜吃完，這些人從哪來往哪去，別在國公府惹事才好！

沈氏心裏默默祈禱。

薑國公則熱地滿飲一杯，“王爺既然來姑蘇了，就多住一段時間吧，就住我府上，熱鬧！”

“……”

沈氏暗自掐了掐薑國公的手臂，“你喝點啊！”

“別管我！”薑國公正喝得興起，不耐煩地吹了吹山羊胡，“倒是你，妤兒不吃魚，你讓人做個魚火鍋作甚？你看這煙子擋的，我都看不到妤兒和婿了！”

煙霧的另一邊，裴宵正漫不經心挑著魚刺，心裏琢磨著這薑家真吵。

以前他覺得薑妤話多，如今算是知道隨誰了。

他隻想早點吃完這頓飯，還有很多賬沒跟薑妤算清楚。

他目鎖著薑妤，一塊塊把魚腹放到薑妤的碟子裏。

薑妤哄著歲歲，一塊塊把魚喂進歲歲裏。

歲歲一邊嚼著魚，一邊眼淚著李貞。

而李貞閉目養神，世界跟無關。

煙霧對麵卻沒有消停。

薑國公飲了杯酒，跟孟言卿敘著舊，“說來我們妤兒不吃魚，跟王爺有關呢。”

孟言卿搖了搖頭，“此事不提也罷。”

薑國公沒聽到，繼續絮絮叨叨：“王爺小時候差點被魚刺卡得憋過氣，妤兒嚇得喲，在你屋子外哭了一夜，我這閨擔心王爺吶！”

“小姑娘家都膽子小，你說這些做什麽？”沈氏瘋狂朝薑國公使眼。

可是裴宵早就聽清了。

真沒想到，薑妤和孟言卿還有這麽多讓人津津樂道的事。

裴宵喂了一筷子魚到薑妤邊，“從前不吃魚，也許是那魚臭了餿了不好吃而已，遇到鮮的哪有不吃的呢？”

冷戾的聲音在屋子裏回。

薑國公看了眼孟言卿，默不作聲，埋頭啃魚去了。

孟言卿夾菜的作一頓，搖了搖頭，“吃魚和喜歡吃魚可不是一回事，裴大人，妤兒不吃你何必強求？”

“子非魚焉知魚之樂？是吧妤兒？”裴宵揚了下下，把話又遞給了薑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