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宵對著自己的影子勾了勾，一滴落盆中，慢慢暈開。

他的模樣在水中像惡鬼一般猙獰。

但奇怪的是，除了心中痛，他完全覺不到任何一別的痛楚。

這是死前的回返照嗎？

裴宵起水，清洗了臉上的跡，然後又換了一幹淨的白，木然坐在椅子上，仰著天花板，等待死亡。

最後一次了，還是給留點好印象吧。

髒兮兮的，一會兒收都不好收……

裴宵徐徐閉上了眼。

晨微熹。

薑妤還是沒能等到裏麵的人回應。

薑妤推門而，清晨的第一縷刺幽暗的房間。

裴宵一襲白，平靜地坐在圈椅上。

那縷剛好照在他臉上，平靜而純粹，不染一塵埃，不帶一戾氣。

薑妤突然想起最初見到他時的模樣。

幹淨、高潔，如佛子一般高不可攀。

“裴宵？”薑妤輕喚出聲。

他的名字在房間裏久久回，卻沒有回應。

薑妤上前，輕他的臉頰，骨的寒涼之讓薑妤指間一。

裴宵的腦袋隨即歪了過來。

薑妤趕用手掌托住，裴宵整個重心都落在了薑妤上。

“裴宵，我扶你去休息，別怕別怕……”薑妤啞然出聲。

這話也不知是對裴宵說，還是對自己說。

薑妤著他的一點點變涼，指尖栗不已。

抱著他的腦袋，佇立在原地很久，心才平靜下來。

將他拖上榻，幫他洗好臉，束好發髻，讓他的模樣更得些。

到了午間，薑妤踏出房門，對外道：“好了，我已經給裴宵服了毒，請長公主即刻還我爹娘，給我他們解藥！”

屋子外，數道黑影消失在半空中。

薑府裏，不僅有孟芙染的眼線，還有各路裴宵政敵的眼線……

所有人都在盯著裴宵的一舉一，自然薑妤下毒殺了裴宵的事也很快在南齊傳得沸沸揚揚。

裴宵一出事，他手下的人大。

孟芙染自然想趁勢重新占據了主權，外麵陷水深火熱的廝殺。

小院裏卻異常平靜。

薑妤照舊每日為裴宵清洗束發，給他點他喜歡的熏香，把乞巧節沒繡完的並蓮腰帶也繡好了。

沒了那些眼線盯著，時變得清淺漫長。

薑妤坐在裴宵榻前，把今冬的棉靴、春日的薄衫都給他提前製好了。

他喜歡穿的服，以後都用得上。

薑妤不問外界，隻每天陪著裴宵，靜靜等著孟芙染出現。

這日，收拾床榻的時候，裴宵枕頭下意外掉出一摞書信。

“放妻書”三個字刺痛了薑妤的眼睛。

上麵的字跡分明剛寫不久，是裴宵的親筆，還蓋了他的印鑒。

一別兩寬，各生歡喜，他將他的所有家產全部留給薑妤。

其下，是厚厚一疊地契。

薑妤的手仿佛被灼了一下，紙張紛紛揚揚落在腳邊。

蹲在榻前，不可思議地著榻上的人。

裴宵竟早有準備？

薑妤想起那夜他同一起過冬至時，他的表、他的言語無一不反常。

他早就知道薑妤那日要對他手嗎？

他這麽睚眥必報的人，為什麽明明知道薑妤要對他下毒他，他還不聲把有問題的湯，全部喝完了？

“裴宵，你到底什麽意思啊？”

為什麽他知道要害他，他還要對好？

為什麽……

薑妤腦袋有些混。

忽而，門外傳來一胭脂香。

霸道強勢的玫瑰香味。

孟芙染傲然走進了房間，“薑姑娘做事可比你那哥哥幹脆得，也狠心得多，裴宵真吃了毒藥？”

薑妤鋪開擺，把裴宵的信件在了子下。

“公主你自己不會看嗎？”薑妤沉聲，讓自己盡量顯得冷漠些。

裴宵像隻死狗一樣躺在榻上，麵烏黑，是中毒無疑了。

孟芙染給薑妤的毒藥，名曰醉生夢死。

服用後，癥狀會像中毒而亡，沒了氣息和心跳。

全南齊都會以為裴宵死了。

等他下葬以後，孟芙染就會悄悄把他掘出來，鎖起來。

從此，裴宵就是的狗，隻能對著搖尾乞憐、任憑差遣。

孟芙染角扯起一抹快意的笑：“裴宵啊裴宵，你還是輸了！”

“口口聲聲說別人蠢，我看你這好不到哪兒去，眼見要贏了卻為了一個人放棄一切，愚不可及！”孟芙染已重新掌握局勢，越發肆無忌憚。

薑妤聽出了這話的蹊蹺，“什麽為一個人放棄一切？”

“裴宵沒告訴你嗎？他是為了保全你們薑家，才甘願赴死的！看不出來裴大人還是個默默付出的癡種啊！”孟芙染可真是越發喜歡裴宵這條忠心的狗了。

手去探裴宵的鼻息。

薑妤猛地撲到了裴宵前，攔住了孟芙染的作。

可又覺得自己反應太過激烈，咽了口氣，“我夫君已經這樣了，請公主留他一點麵。”

“喲，死人要什麽麵呀？”孟芙染不屑。

薑妤懶得跟爭論，轉而問道：“公主，你已經看到我下藥了！我爹娘是否也被公主下了毒？請賜解藥！”

孟芙染了雲鬢，“薑妤，你一個小寡婦，憑什麽跟本宮講條件啊？”

薑妤早知孟芙染不是好相與的，已經做好與孟芙染同歸於盡的準備，猛地起，正要開口。

門外一人衝了進來，手中舉著一疊書冊，“憑這個！”

來人正是千仞。

千仞從西嶽趕回來，上風沙尚未清理，匆匆而來，卻見裴宵正安靜地躺在榻上，悄無聲息。

大人……還是遭了毒手嗎？

千仞終究是沒來得及見主子最後一麵，心底那一希破滅，轟然跪在地上，朝榻前而去。

“千仞，你去哪兒了？”薑妤仍擋在裴宵前，不許任何人靠近。

千仞眼中滿是絕和憤恨。

他主子從來不可一世，如今卻任由孟芙染這人睥睨！

可比起孟芙染，他更恨薑妤的絕。

千仞的指骨扣地麵，怒氣洶湧。

但裴宵生前還代他一件事還沒做完，他不能讓主子死得不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