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事著蹊蹺。

但聖命不可違，裴宵隻能先麵見皇上。

到了禪房中，年邁的明德帝在用膳。

他已年近七十，因為長期服用丹藥，瘦得皮包骨，但周威嚴人，不可進犯。

“裴卿來了？來，陪朕用膳。”

明德帝指了指圓桌對麵的位置，其上已經添置了裴宵的碗筷。

裴宵惶恐不已，拱手道：“微臣不敢。”

“你我君臣一心，還需要如此客氣嗎？”明德帝並未抬頭，夾了一筷子醉蝦。

尚在彈跳的蝦，被納他滿是皺紋的口中。

他慢慢咀嚼著，鮮活的蝦漸漸沒了生息。

明德帝脾氣很怪，口味也很怪，喜歡吃活的。

但裴宵又不得不承認，明德帝對他是有提拔之恩的。

這三年來，明德帝對他十分信任，仰仗。

這讓裴宵的路平順了很多。

有時候，裴宵都想不通明德帝為何對他如此青眼相加。

這讓裴宵既心存激，也一直防備。

人總不能無緣無故對另一個不相幹的人好。

高不勝寒。

裴宵深知這個道理，所以這些年雖暗中攬權，但皇上麵前一直做小伏低。

若非此次風波波及薑家，裴宵絕對不會冒然出頭去管皇家爭權奪位的破事。

爭來爭去都是孟家的天下，裴宵隻想冷眼做他的權臣就好。

明德帝見他遲遲不，親自舀了一勺粥，“來喝點紅豆粥吧。”

裴宵惶恐不已，才躬接過了碗，目落在碗中尚未煮開花的紅豆上。

見明德帝持勺準備飲用，裴宵忙攔了一把，“皇上且慢，粥有問題……”

裴宵用勺子攪了一番，“這是相思豆！”

此和紅豆外觀相似，但卻有毒，能致死。

膳房和青雲寺不可能這般不謹慎。

裴宵防備抬眸，明德帝臉上不見慌張之，反而不不慢舀著暗紅的湯，“豆子真假難辨，你夫人有孕在，可不要吃錯了啊。”

相思豆其名相思，實則要人命。

裴宵後背一僵，覺明德帝話中有話，周旋道：“臣會步步謹慎，照顧好夫人的。”

明德帝卻搖了搖頭，饒有興味著裴宵，“豆子真假難辨，人也一樣，你夫人到底是養在深閨的子，說不定就被蒙蔽了雙眼呢？”

老皇帝這話，分明是察覺了裴宵的份有異。

京都雖然流言四起，但裴宵篤定沒有任何證據落在明德帝手上。

也許明德帝隻是試探。

這個時候，裴宵不能自陣腳，淡然扯了扯：“皇上慧眼識珠，怎麽會有錯呢？”

他目堅毅，不懼跟明德帝對視。

裴宵剛得了反叛之功，皇帝就算對他有所懷疑，也不能在毫無證據的況下對他手！

明德帝看不出他麵上任何慌，才放下了紅豆湯，“朕這些年就識了一顆明珠，便是裴卿了。裴卿才智無雙，從來不讓朕憂心，此次想必也能將反叛之事理的完無瑕吧？”

明德帝招人取來聖旨，當著裴宵的麵寫下了封薑妤為一品誥命的聖旨，“有的這封旨意，你夫人和孩兒以後錦玉食，富貴無雙，再無後顧之憂了。”

封妻蔭子，滿門榮耀，本是一件值得高興的事。

但裴宵聽到了“無後顧之憂”五個字……

裴宵好像明白這三年明德帝何以對他委以重任了，他餘掃過上座的明德帝，“敢問皇上，打算如何理西偏殿裏的謀逆之人？”

“裴卿覺得呢？”明德帝布滿皺紋的手抖了抖，赤墨跡劃過聖旨上薑妤的名字，像一把染了的刀橫在薑妤脖頸上。

裴宵懂了，沉聲道：“大王爺、長公主、九郡王……一幹涉事人等通通得以死謝罪！”

明德帝可是想要永生的皇帝，他隻想皇權握於自己手中。

所有有想當儲君的人，他都認為是意圖詛咒他早死。

這些人心懷叵測，一個都不想留！

皇位永遠隻是他的！

可這些爭奪皇位的人都是他的子孫，他若全部殺幹淨了，難免被世人詬病，他需要一個人去做這件事。

所以，明德帝才培養了裴宵這把刀，隻等反叛之人出原形後，便祭出這把刀，一擊必殺。

若放在從前裴宵或許還會反抗，但現在他後有妻有子，有了肋。

正是明德帝出刀的最好時機。

他將聖旨遞給了裴宵，“裴卿除反賊有功，朕不會忘了你的功績，去吧！”

擺在裴宵麵前的有兩條路。

要麽，被揭穿假份，落得敗名裂，妻兒淪為罪奴流寇。

要麽，誅殺叛賊有功，妻兒一生榮耀，盡富貴。

然則，狡兔死走狗烹，飛鳥盡良弓藏。

等明德帝的眼中釘都消失後，裴宵這把刀再無用武之地了。

明德帝連自己的骨都下得了手，怎容得裴宵繼續大權在握呢？

裴宵最好的結局，就是死在誅滅反叛的路上，落得一世英名。

用自己的，為妻兒鋪一條路。

他到底是……逃不過這一劫。

裴宵接過旨意，對明德帝行了個禮，“容臣先回去準備一番，夫人在家等我吃飯。”

他們約好今晚一起用膳沐浴的。

好不容易答應他的，他不想食言。

可明德帝眼中並無一波瀾，抬了下手，“周公公送送裴大人吧！你夫人那裏，朕已經賜了膳，功臣之子榮華富貴之不盡。”

明德帝重視名聲，不會對功臣家人手的。

裴宵大可放心。

可明德帝也是個謹慎之人，他要裴宵現在就行，不給他一息的機會。

他隻是想最後見見夫人，卻也不行。

也許裴宵還有第三條路——揭竿而起。

可從此，妤兒和念念就要跟他一起過顛沛流離的生活了。

不管將來與不，他們都會被萬人唾棄，名不正言不順。

裴宵自己就是在見不得的環境中長大的，他忍心讓妻兒一樣的苦嗎？

裴宵躬退下，踱步往西偏殿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