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桑嚨發，眼睛脹疼。

仿佛下一秒，信念徹底崩塌。

管什麼仇恨真相，管什麼權勢清白，做人世間一對普普通通的夫妻。

淹沒于茫茫人海，奔波于三餐四季。

經歷過大起大落謀詭計，方知細水長流平淡相守是多大的福氣。

但何晉平不能白白枉死，一夕家破人亡，沒了父，幾乎也沒了母，黃勇的侵害，母親的絕，在何晉平離世后，整整煎熬了六年。

那六年，本不敢回頭。

梁紀深同樣不應該敗名裂，他有那麼輝煌榮耀的過往，那麼彩熠熠的前程，是他流流汗滾刀山爬火坑掙回的，為一段兒長，賠上自己的前半生與后半生，老張和老蔣傾注了畢生的心栽培他，力保他，他不單單屬于，屬于微不足道的。

如何拖累他，臟掉他，當一個罪人呢。

何桑長長呼出一口氣，“我在冀省二十三年了，又不是人生地不，還會丟嗎？”

“萬一你被拐跑了。”梁紀深悶笑，“我怕回家，你不在。”

一僵。

男人膛微微震，沉鈍磁的回音，“怎麼了？”

何桑強歡笑，“我去放洗澡水，你不是累了嗎。”

“我馬上回外省。”梁紀深站起，“小李在小區門口等我。”

他系著襯扣子，“這次父親住院，顧江海和市局打了報告，不然我回不來。”

何桑五臟六腑揪在一起，又撕扯得四分五裂，“我一切都好，你安心解決麻煩。”抓住他手，“說不準過幾天供貨商投案自首了呢。”

梁紀深默默凝視，凝視了好半晌，忽然吻住，吻得難分難解，不知多久，他終于息著停止。

“我走了。”

何桑掉角一滴咸的淚，“我送你。”

“別送了。”梁紀深用力摁住肩膀，“我清清靜靜走，你一送，我舍不得走了。”

何桑笑出聲，“好。”

他轉過，走出幾步，拉開戶門，外面是漫無邊際的夜，緩緩掩住他寬闊深沉的背影。

何桑躺在沙發上，天花板灼白刺目，梁紀深留下一片余溫。

濃烈的煙味鉆鼻腔，心臟模糊，猶如一個玻璃罩子封住，干了氧氣，驗著一點點窒息，一點點休克的極端痛苦，無法救贖，無法逃出。

蓉姐在二樓收拾完臥室，麻利走下樓，“何小姐，明早我去市場采購，冰箱都是空的，您吃什麼，喝什麼，提前寫個單子，省得我忘了。”

何桑一不，提不起神，“您隨意添置吧。”

“我新換的床單和枕頭，您工作一天，先上樓睡覺。”蓉姐攙扶何桑起來。

“梁董好些了嗎？”

“老病了，要好好療養一陣。”蓉姐清理茶幾上的雜志和爛掉的水果，“您吃飯了嗎？”

“沒吃。”

“著睡覺哪行啊！我煮一碗白粥吧，您墊一墊胃口，家里只有米了。”

何桑有氣無力笑，“辛苦您了，蓉姐。”著子，，“鞋柜上的皮鞋是您的嗎？”

“是我的。”

“羊皮底貴吧？”

蓉姐在水池里淘米，“是姚夫人不穿的舊鞋，其實也不舊，姚夫人，服和鞋子穿一兩次便不穿了。”

何桑走到廚房，倚著門框，“姚夫人做生意？”

“在東南亞有一個妝品牌，和法國也有合作的，負責加工，包裝。”蓉姐沒防備，逮什麼講什麼。

“是嗎？”何桑驚訝，“姚夫人賺的錢是外匯吧？”

蓉姐瀝干凈水，又淘洗了一遍，“我不曉得了。”

何桑笑了笑，沒繼續追問。

梁紀深坐上顧江海的車，將車窗完全打開，夜風灌，他緒不太好，“有煙嗎。”

“有。”駕駛位的小李遞給他一盒煙，七塊錢一包的紅塔山經典，“您湊合吧，我工資，發獎金才買十塊錢以上的煙。”

梁紀深拆開包，“火。”

“沒打火機，火柴行嗎？”小李燒了一，手燎他的煙頭，“您也見過何小姐了，咱們回程吧。”

他仰起頭，像竭力忍著什麼，側臉線條繃，小李也慌了神，“您要是頭痛，掛個急診？”

梁紀深擺手，攥拳遮在額頭，口急促起伏著。

“走吧。”

小李發引擎，“您確定沒事吧？”

梁紀深手心擋了半張臉，陷在后座一團昏暗中，“沒事。”

......

姚文姬送鄒太太回到鄒家的祖宅，又開車去人民醫院，三名高管在走廊的長椅上聽消息，病房門上的窗口掛了簾子，瞧不見里面是什麼景象。

病房位于二樓，是市里專用的高干病房，單獨有一部電梯，一個小食堂，與外界隔離，很適合私療養。

高管看到現，紛紛上前圍住，“姚夫人，梁董在監護病房六個小時了，到底什麼況？”

姚文姬挎著一袋子餐盒，盒里是梁延章吃的糕點，“你們稍安勿躁，我和大夫聊聊，有任何消息及時通知你們。”

高管們坐立不寧了，“那有勞姚夫人，我們在這里恭候您。”

“喲——”紀席蘭推開他們，直勾勾盯著姚文姬，“文姬姐打扮得這樣艷人，今晚是和張董事長約會了嗎。”

姚文姬也盯著，“你倒是樸素，開拖拉機去鄉下秧了嗎？”

高管們心照不宣退到一旁。

紀席蘭疾言厲，“延章病重，我擔憂他，哪有心思濃妝艷抹幽會野男人啊，這點我向文姬姐學習。”

醫生這時從隔壁的配藥室出來，“梁夫人，您不要吵，梁董在休息。”

一名高管迫不及待詢問，“梁董醒了嗎？”

醫生說，“院方只和家屬通，請包涵。”

高管指著姚文姬，“是梁董的家屬，可以進病房探視嗎？”

醫生扶了扶眼鏡框，打量姚文姬，“您是家屬？”

“是前妻，因為出軌離婚的。”紀席蘭怪氣，“這一鮮亮麗，有傷心的樣子嗎？延章是病人，是來氣他的，還是來探視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