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遲徽后仰，姿態悠閑叩擊著沙發扶手，“母親，您一直在三樓養病，父親舊疾復發，我相信您不知。”

姚文姬一不盯著茶幾。

梁遲徽的暗示，聽懂了。

死不認賬。

倘若梁璟沒在場，不認就不認，紀席蘭已經不是梁夫人了，老三又和梁延章為敵，梁延章也反他，即使證據在手，三房也掀不起多大的風浪。

可梁璟出面了，梁璟一向針對二房，蒙混不了。

姚文姬咬了咬牙，“延章，我對不住你。”

梁遲徽臉一沉，默不作聲點煙，將打火機扔在桌上。

“文姬...枉我如此信任你。”梁延章閉眼，“你為什麼給我下藥。”

“姚姨應該不是故意。”梁紀深替辯解，“有心害您，何必換保健藥，您今天也不可能完好無恙了。”

紀席蘭懊惱他沒有趁機趕盡殺絕，哭哭啼啼地話，“老三...我冤枉，害延章無心，可害我有心。”

梁紀深眼發寒，震懾得紀席蘭不吭聲了。

“去年我在國外的妝生意出事了，當時急火攻心，大夫診斷是突發的高危象，我治療后一年都沒再復發。今年做完婦科手，我斷斷續續的不太好，高發作也頻繁，我瞞著老二了，不愿他惦記我。”

姚文姬眼眶紅，鼻尖也紅，是頗異域風的大人，五廓深，梨花帶雨哭不哭的，比紀席蘭討人憐，“4月21日那天，我下樓頭暈目眩，床頭柜只剩一瓶維生素和一瓶安眠藥，我記得你的床頭柜有降藥，芳姐去市場買菜了，所以我自己拿的。”

梁紀深慢條斯理喝了一口茶，一張臉平靜得古井無波。

仿佛在意料之中。

“席蘭正好回來，主臥是你們的房間，我怕誤會，來不及拿出一粒，攥著藥瓶上樓了。”姚文姬一副自責的模樣，“我回屋擰開瓶蓋的時候，湊巧席蘭上來和我吵架，怨我昨晚在書房單獨和你說話，罵我不檢點，勾引老公。”

梁璟皺眉。

吵的什麼七八糟。

五十多歲了，勾引誰，沒一個省心的。

他無意瞥了一眼何桑，這姑娘是大的，二房和三房斗得一鍋粥了，不聲不響吃了一盤葡萄。

吃得很細，沒忘了吐皮。

大約有強迫癥，葡萄皮在盤子擺得整整齊齊。

梁璟辦公之余，讀過一本《唐史》，有野史的質，他解解乏罷了。

描寫安樂公主寫到一句：人在骨不在皮。

他琢磨著，姑娘天生“憨憨的”，由里到外、方方面面都憨。

與此同時梁遲徽著煙，目不離何桑。

瓣紅潤，薄厚適中，珠嘟嘟的，咀嚼的幅度小，速度快，略挨近一些，聽到吞咽的咕咚聲。

何桑的側臉比正臉俏麗耐看，經歷過跌宕的家庭變故，有同年齡的姑娘不備的故事，易碎。

很他心弦。

梁遲徽一手夾著煙，傾拎茶壺，倒了一杯茶，他襯袖微卷，勒在胳膊肘下方的一寸，他量并不壯，但線條流暢瓷實，落地窗的映照出他皮如同明一般白皙。

“齁不齁嗓子？”

點頭，“太甜了。”

梁遲徽指了指水杯。

何桑端起大口往下灌，梁璟又瞟了這邊一眼，和梁遲徽之間的氛圍，令他眉頭皺得更。

怪不得。

老三郁郁寡歡。

原來是后院的火苗燒火海了，房頂子都燒禿了。

人有直覺，男人也有。

梁璟總覺得這姑娘醞釀什麼大招。

紀席蘭氣急敗壞，“姚文姬，你不要東拉西扯的，我罵你，和你下藥是一碼事嗎？你明明是心虛！”

“你砸了我的梳妝臺，所有瓶瓶罐罐摔在地上，我服用的維生素和延章的降藥相似，藥摻和在一起，我分不清哪個是維生素，哪個是他的藥，我只好把灑在降藥瓶子周圍的藥片重新拾進去，打算第二天買了藥替換，沒想到延章解雇了朱醫生，聘請了新的醫生，我到打聽朱醫生的住址，藥是他配的。再然后，延章高復發。”

梁璟按著眉心，三個人一臺戲。

幸好梁家只有兩個人。

梁延章的歲數大了，力不支，不然再娶一個，他絕不回家了。

國外的外局勢有一陣非常膠著，他倒也應對自如，唯獨人，好相的，他沒運氣遇到，脾氣差的，他沒力應付。

“姚姨，父親依賴您，您照顧他要細心。”梁紀深笑得溫和，只是笑浮于表面，似有若無的笑里藏刀，落在姚文姬眼中，不心驚跳。

“吃錯了藥，可以補救，聰明用錯了地方，害人害己，您認為呢？”

四目相視，姚文姬瞳孔，努力平復自己聲音的波，“老三，我牢記你的提醒。”

梁紀深抄起那份司法鑒定報告，緩緩站起，“既然真相大白，我和大哥二哥也安心了。”

“我看看報告。”梁延章手。

梁紀深仍舊沒有遞給他，“鑒定結果是床頭柜和藥瓶的瓶蓋有第四人的指紋，姚姨的指紋。”

“老三。”梁延章瞇起眼，審視著檔案袋，“是空的吧？”

提取指紋的條件比較嚴謹，芳姐一早一晚清潔拭家，指紋本不完整了，老三是提取不了的。

“您需要的是結果，誰蓄謀害你，企圖是什麼，至于過程不重要。”梁紀深當面撕碎了檔案袋，一下一下的刺啦聲，在偌大而寂靜的客廳回響，完全碎末。

他攢了一團，丟進垃圾桶，邁步去洗手間。

梁延章坐了片刻，也上樓，姚文姬“真意切”喚了一聲延章，他腳步稍頓，沒有回應，“梁璟，跟我來書房。”

疑心已起。

何桑幫芳姐收拾完垃圾袋和茶幾，也回避了。

姚文姬注視著梁紀深回客房的背影，“老三猜到是我干的了。”

“他沒有實質證據，詐您而已。”梁遲徽系好領帶，“您不坦白，他沒轍。”

“不。”姚文姬有預，梁紀深在名利場不是白混的，他有的是辦法洗清紀席蘭的嫌疑，不會任由三房背黑鍋。

“你沒發現老三不對勁嗎？”形容不出是什麼，不對勁卻越來越明顯。

翁瓊難產離世，翁家曾經落魄過幾年，后來在華爾街打了一場翻仗，為赫赫有名的華僑富豪，資產是梁家的一倍，得知梁璟沒有繼承家業，照樣心存不滿。

不僅僅是錢的問題，是面，是地位，長子必須有長子的權利，否則是藐視翁家。

梁紀深同樣有資格分割梁氏集團的份，如今全部被二房收囊中，他豈會甘心。

外界又如何揣測呢？

三房失寵了，甚至梁紀深不是梁家脈。

他不在乎家產，起碼在乎面子，梁延章苛待長房和三房，把二房捧得高高的，不免太偏心了。

“你抓住梁延章的把柄了？”姚文姬疑。

梁遲徽垂下眼瞼，斂去一切波瀾，再抬頭，恢復了從容鎮定，“父親運籌帷幄，沒有任何把柄。”

司機這時在庭院鳴笛，他從沙發上起來，走到落地窗，示意了一下，旋即繞過空無一人的中堂，直奔后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