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徐孟洲的眼睛彎一道月亮，略微下垂的眼角由於笑意的緣故顯得更加和了。

他用了“治愈”這個詞。

徐孟洲說話時遣詞造句向來謹慎，以至於林雨山聽到這個詞的時候，短暫地出了神。

林雨山是在徐孟洲二十四歲那年進他的生活的，在此之前，對他的事一無所知。

那個時候，自己的父親剛去世一個月，林雨山就被徐孟洲親自接到了徐家。

林雨山當時不明白，這個父親的學生、這個與自己僅有幾麵之緣的大哥哥，為什麽一定要接自己去他家住。

可現在事實告訴自己，好像的確沒有任何地方可去了。

現在既沒有監護人，也沒有錢。有的隻是父親生前留下的一套老房子，和他做了十幾年大學教授攢下的一點點微薄工資而已。

正在失去親人的麻木中，暫時喪失了一切思考能力。隻冷眼瞧著這段時間徐孟洲為了在徐家的去留問題，和徐父一次又一次激烈地爭吵著。

然而這裏終究是別人的家。林雨山想著，原以為自己總有一天會被徐父趕出去自謀出路。卻不料某天，徐父不知道為什麽忽然就改了主意，和悅地將徐孟洲去自家公司談話。

林雨山還記得那是一個周末，他們兩人正一起整理明天返校需要準備的東西，徐父突然打電話過來。

徐孟洲放下的書包，轉去臺接了那通電話之後，一切就都不一樣了。

林雨山一邊將要帶的東西塞進書包，一邊趴在窗戶邊上，想看看徐孟洲究竟在做什麽。

他背對著臺一直沉默，隻是拿著手機放在耳邊靜靜聽著。林雨山發現他的脊背一點一點地彎了下去。

良久，徐孟洲才緩緩說了一句。

“隻要對方不介意，我願意談談。”

再後來，林雨山看著他掛斷電話從臺出來之後，頭也不回地出了門。

徐孟洲回到家的時候已經是深夜，正在寫作業的林雨山聽到門鎖響的聲音。眉心微，右手握著水筆在草稿紙上沙沙地算著數學題。直到自己小房間的門被敲響，才起打開門。

徐孟洲的微張，膛起伏著，很著急往回趕的樣子。眼神好似釋然又好似迷茫。

林雨山還太小，無法分辨他眼底究竟藏著什麽樣的緒。歪著頭，從自己的角度看過去，隻覺得徐孟洲整個人，似乎都被那個低矮仄的門框給框住了似的。

他右手握著門框，子被客廳和的落地燈燈包裹住。他雖有些氣，聲線卻像厚重平緩的湖水，波瀾不驚。

“別怕，你可以安心住在這兒了。”

這一住，就是整整五年。徐孟洲把的學籍從廣東遷到靖州，在他不餘力的幫助下，順利地從初中升上高中，最後考上大學。

這是他對林雨山第一個正式的承諾。

二十四歲，恰好是一個普通人本科畢業後開始工作的第三年。套用一個標準公式的話，他的原生家庭早已定型，格、三觀以及社會圈子也基本形。如果老天再偏他一點，讓他過得足夠幸福滿的話，他還會擁有一個陪伴自己度過一生的丈夫或者妻子。

以上這些，徐孟洲在自己二十四歲這年，全部都擁有了。

記憶與現實漸漸疊，林雨山的目回到了餐桌對麵。

徐孟洲瞧出神了好一會，等自己慢慢回過神方才笑著說了句：“你再發會兒呆，這鍋粥就被我一個人喝完了。”

“沒事，你喜歡就好。多吃一點。”

徐孟洲見答得心不在焉也遲遲不筷，於是將勺子放回碗裏，往前傾著子問道：“是學校裏的事嗎，又想起什麽了？”

“沒事。”林雨山回過神來，有些吞吞吐吐道：“就是在想，你中午怎麽也在晴溪居。”

徐孟洲像是被問住了，過了幾秒才回：“上午的時候，我看到你和你同學在校門口等車。當時你的臉就有點不好。所以就跟著去了。”

“還好跟去了。”徐孟洲的眼神倒很坦，反而是林雨山被他這番回答弄得有些不好意思。

林雨山趕換了個話題，起給自己也盛了一碗粥，用湯勺一邊舀一邊跟徐孟洲講：“靖州這邊口味比較辣，你好像一直以來都沒怎麽吃辣菜，反而吃西餐比較多，所以就折中了一下做了砂鍋粥，你大學的時候應該會經常吃這些吧……”

話剛出口就有些後悔。林雨山心裏沒底，畢竟也不知道以前徐孟洲的口味是怎樣的，的心思會不會很多餘？

“嗯。”徐孟洲應得很幹脆，又喝了一勺，“粥做得很好。第一次做就能做這樣，看來很認真。”

林雨山角滿意地揚起。

徐孟洲的誇獎和別人有些不同。其他人的表揚不可避免地會帶有鼓勵和誇張的分。而徐孟洲，他對人的最高褒揚是認真。

兩人你一勺我一勺地吃著，偌大的餐桌上隻擺了一小鍋看著教程做出來的粥。這畫麵林雨山自己都覺得有些稽了，隻是烹飪實力擺在這兒，現在還著實算不上一個會做飯的人。

徐孟洲看出的心思，主去冰箱拿出一些水果切好端上桌。兩人一邊吃一邊閑閑地聊著，林雨山倒沒繼續圍繞這頓乏善可陳的晚餐展開話題，而是主詢問起徐孟洲的近況。

“徐老師，怎麽突然搬出來重新租房子…”

林雨山沒有再斟酌用字，略顯直白地問了出來。其實剛進華辰公館的時候，心裏就有個大概猜想了。隻是如此在意的事，總要向徐孟洲徹底問個明白。

徐孟洲麵前那碗粥已經見底。他沒有馬上回答，而是放下勺子，起去冰箱找到之前在超市買東西的購袋，從裏麵翻找出之前他放進去的那盒巧克力。

林雨山看著他一點點拆開巧克力盒子。徐孟洲遞給一顆，林雨山瞪大了眼睛有些詫異，平時雖然很吃巧克力，卻也手去接，任由他放在自己掌心裏。

林雨山以為他這樣是婉拒回答自己的問題，有些尷尬地隨便說了一句：“從前都沒發現，你喜歡吃甜的。”

徐孟洲手指輕輕著那顆巧克力的包裝紙，緩緩道：“算不上喜歡，隻是總有一段時間會突然很想吃甜食。”

他笑著搖了搖頭，“隻要對健康有好，其實吃什麽我都可以接。但我真的，一點都不喜歡吃西餐。可即便這樣，我還是吃了六年。”

徐孟洲仿佛意識不到自己的語氣在不經意間變了味，他喃喃道：“理智告訴我，這種營養配比均衡的飲食更有利於健康，對人對己都有好。可有些時候，我隻要一看到餐桌上擺的牛排和沙拉就會厭惡，是那種也不下去的厭惡。原來一個人的喜好是很難改變的，即便吃了六年，不喜歡還是不喜歡。”

他撕開包裝紙，將巧克力放口中，林雨山竟也不知不覺地跟著吃了下去。的巧克力在舌尖化一攤綿，散發出代可可脂純粹的甜膩香氣。

林雨山恍惚了。

雖然徐孟洲明麵上說的是飲食，但落到耳朵裏，林雨山還是聽懂了他字裏行間呼之出的真心話。

可貴的是，這次的徐孟洲的緒沒有任何遮掩，是明晃晃表在外的。

這是不是意味著，徐孟洲算是認可自己已經是一個可以托付心事的年人了？

林雨山好像有些明白為什麽當把那碗粥端上來的時候，徐孟洲說，原來是來治愈他了。

徐孟洲見瞪大眼睛不說話，假裝為難地思考了一會兒，然後板起臉：“好吧。我搬出來是因為…家裏的菜太難吃了。現在一個人吃飯好的。你也是，以後想吃什麽就吃什麽，別憋出胃病來了。”

林雨山差點將肚子裏那點粥一起噴了出來。

他這個人……怎麽老是突如其來的線啊！？

看到林雨山滿頭黑線，徐孟洲笑得直接靠在椅背上好一會兒才止住。

林雨山也不生他的氣。見已經吃得差不多了，徐孟洲將鍋碗瓢盆一個個端進廚房水池，而拿了一塊抹布將餐桌上撒出來的水拭幹淨。之後還想進廚房一起幫忙，被徐孟洲三推四推請了出來，表示讓坐在沙發上看會兒電視就好。

四月時分，天依舊黑得很早。即便下午早早地關上了窗，涼意也比之前更甚。白天看上去賞心悅目的樹影，晚上看來卻顯得蕭條。林雨山穿上拖鞋去拉窗簾，再回到沙發上，將自己裹在散發洗香味的毯裏。手打開投影儀，開始播放自己每一年都要重刷無數遍的《武林外傳》。

同福客棧吵吵鬧鬧的聲音充滿整個客廳空間。林雨山歪頭瞄一眼在廚房弓著子忙活的徐孟洲，心頭一暖。

是闊別已久的家的覺。

笑意不知不覺爬上了角。

雖然徐孟洲還是沒有直接回答他搬出來的原因，可林雨山已經全然明白他的意思了。不打算再向他追問有關於黃楹和徐父的事，畢竟沒有立場去過多打探他的私人問題。

不對未來生出一虛無縹緲的幻想。

除非有一天，徐孟洲願意親口告訴。

徐孟洲將最後一個碗放進碗櫃擺好，手機忽地響起微信提示音。他將塑膠手套摘下來掛在牆壁的掛鉤上，出一張廚房紙了還在滴水的手。側頭看了眼手機屏幕，是黃楹發來的。

[都搬走這麽久了，我們談談吧，我冷靜下來了。]

徐孟洲原本打算和黃楹兩個人好好坐下來商量協議離婚的事，不料對方一直緒激不肯配合。他隻好告訴黃楹，一個月時間，如果能整理好緒就好好商量協議離婚。如果不能，一個月後他就直接起訴離婚。

他轉看向後坐在沙發上的林雨山，正裹著毯子津津有味地看著武林外傳。他抱著雙臂靠在臺麵上，靜靜地站著，不想打擾眼前溫暖祥和的畫麵。

原本打算在林雨山的生日後找個時間和談談的，可今天在外邊發生這麽不愉快的事。看來和這個小姑娘的“談心”進度，又得往後挪一挪了。

“巧克力還有，要吃嗎？”

徐孟洲揚眸，他從盒子裏拿起一顆巧克力，笑著衝林雨山招了招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