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

幹燥的空氣刺激著鼻腔，林雨山有些難地吸了吸鼻子，緩緩睜眼。

窗外的天漸漸泛起魚肚白，了淩的頭發，裹著被子從床上坐起來。徐孟洲不在房間裏，不知道去哪了。

看一眼手機，早上六點多。

穿好拖鞋下床去廁所洗漱。林雨山湊近鏡子用手了自己的臉，眼下浮現出新鮮的烏青，是昨晚沒睡好的緣故。

和朝思暮想的男人睡在同一個房間，的思維已經徹底韁了，還有種作弊被老師抓了的恥。一整晚都燥熱得在床上翻來覆去，隻能不斷重複看時間鎖屏的作，估計真正睡著的時間也就四個小時左右。

房門吱呀一聲打開，徐孟洲回來了。他手裏還端著兩碗飄著厚厚油脂的皮子，手指上還掛著一袋子烤饢。

他還是和從前一樣，堅持一定要出去吃早餐。不過這次男人沒醒，直接帶回來了。

林雨山將巾放好，出來把徐孟洲手裏那碗很燙的皮子接到自己手裏。

“早。”男人衝簡單打招呼。

“早。”

視線相僅僅兩秒，便各自收回。

早餐擺在茶幾上，房間立刻充滿了醇厚的牛味道與烤饢的焦香。

林雨山問：“在附近的早餐店買的嗎？”

“老板送的。”徐孟洲隔著塑料袋將烤饢掰碎，給遞了一塊，“說昨天招待不周，特意給我們留了兩份早餐，待會兒就會有工人來維修了。”

林雨山一邊嚼著烤饢一邊想，比起同住一間房，目前為止還是更願意選擇踏實睡一晚上好覺。

“昨晚睡得怎麽樣？”

烤饢碎屑一下子嗆到嚨裏。林雨山端起皮子喝了一口，稍顯勉強地說了句：“還好。”

忍不住抬眼看了看徐孟洲的臉。

男人向來皮很好，今天額角發際線卻忽然冒出來一個不起眼的紅小痘。

兩人利落地吃完早餐，林雨山去洗手間換上今天要穿的服，還特意備了一套厚一點的秋裝放在車裏。

“現在出發嗎？”林雨山換上鞋準備出門，目瞥見徐孟洲正弓著子在雙肩包裏翻找著什麽。

“帶了。”他確認完畢，又轉頭問林雨山：“對了，你今天要不要化個妝？”

林雨山一開始還沒反應過來，為什麽男人突然要讓化妝。直到徐孟洲從雙肩包裏拿出一臺相機，拎起來輕輕晃了晃，才明白他的意思。

林雨山覺得驚訝又新奇，他竟然要給自己拍照。

無論怎麽看，他都不像一個習慣於給孩子拍照的人。林雨山記得很清楚，他自己從來不自拍，也幾乎不給別人拍照。那套小別墅裏擺著的唯一一張照片，是他和黃楹那張貌合神離的婚紗照。

林雨山睜大眼睛，饒有興致地問他：“什麽時候買的相機？”

“決定帶你去旅行的那天晚上。”

徐孟洲將兩塊相機備用電池也塞進包裏，緩緩道：“開車回家的時候剛好經過一家相機專賣店，所以就進去看了看。我不懂這些，導購給我推薦說這個好，我就買了。”

他手裏那臺相機型號是尼康Z8，單機不含鏡頭三萬左右。鏡頭型號林雨山看不出來，反正一套下來可能突破四萬了。不過拍人像本不用買這麽貴的，這個直男估計被導購狠狠地宰了……

可能孩子天然就對拍下的照片這種事沒有抵抗力吧。林雨山一直都想擁有一臺相機，隻是做兼職家教的錢隻夠覆蓋每個月的生活開支，相機對來說太昂貴了。

徐孟洲這個人有一種迷。

隻能怪他平常總是以低調斂的教師形象示人，竟然讓自己差點忘記他優越的家境。他隨便買個相機就跟自己在學校小賣部買瓶水一樣稀鬆平常。

喟歎片刻，讓徐孟洲等半小時左右，拿著一條長和化妝包進了衛生間。

離開靖州之前，姚晴往的化妝包裏加了點兒“料”。比如——平時從來不會用的假睫，和人的正紅口紅。

林雨山想象了一下那個畫麵，打了個冷戰。

徐孟洲懶懶地靠在落地窗前看小溪對麵那片白樺林。可漸漸地，眸卻不由自主地偏移到了衛生間的方向。

一縷過窗戶玻璃打到林雨山的長發上，給的廓都鍍上一圈和的淡金。衛生間的門半開著，徐孟洲可以清楚地看到俯對鏡描摹的樣子。

穿著一件寬鬆的灰咖針織吊帶長，型纖瘦而清冷。過外麵那件薄薄的冷灰長袖開衫，甚至能看見微微突出的肩胛骨形狀。

線隨著的作漸漸變換角度，仿佛從上自然發散出來一般，宛若神。

將垂下來的發挽到耳後，慵懶地搭在頸窩，彎一道人的弧線。

徐孟洲意識到自己視線有些失控，眼神刻意回避了些。可理智似乎又被一種莫名的探索占領了。

視線重新移回原。

為什麽，要用手指塗口紅呢。

纖長的手指彎曲著蘸取一點膏，指尖便染上了一抹沉鬱的緋紅。男人越看越覺得，的手指很像古時文人墨客所鍾的纖巧印章。

片刻，手指已經到兩片的，時而陷進去，時而彈起來。好似作畫般輕輕一抹，指尖所到之立刻鮮活了起來。

男人生平第一次，直觀地理解了“點絳”這個詞的含義。

徐孟洲有些意，這種無法用理智解釋的緒又出現了，嗓子不由得發。他強迫自己站起來，擰開一瓶礦泉水，轉過背對喝了幾口。

林雨山了最後描了幾下眉尾，妝麵就算完了。最終還是畫了個日常妝容，臉頰上多掃了一點杏的腮紅。

“我們走吧！”化完妝，元氣滿滿地從衛生間出來，從床上拿起雙肩包遞給徐孟洲。

見他仿佛沒聽到似的，林雨山輕輕拍了拍男人的手臂，“徐老師，你怎麽了？”

“嗯，走吧。”徐孟洲沒看，從手心裏勾起雙肩包徑自出門往前走去。

……

今天的目的地是白哈村。

開往目的地的路上，邊防檢查站的人員將他們的車攔了下來，兩人去檢查站辦理了邊境通行證，方才繼續往前行進。

林雨山從檢查站出來才知道，原來白哈村是一個毗鄰哈薩克斯坦的邊陲小村。

車子好似漫無目的地開著。林雨山愜意地閉著眼趴在車窗前，任由微風吹拂著發。這一路上，看到了巡邏的邊防哨兵和軍犬，也看到了蜿蜒流淌著的哈河。

徐孟洲拐進了一條狹窄的小路，下車。

國境線這個詞隻在課本上看到過，下了車，傳說中那塊小小的界碑醒目地豎立在他們眼前。

北邊就是荒無人煙的異國邊境，壯觀的中哈邊境大峽穀與界碑共同將兩國的疆土分開。峽穀上方有一朵金黃的雲從頭頂飄過，林雨山忍不住去看它，好奇地它會降落在哈薩克斯坦，還是中國。

“雨山，過來。”徐孟洲衝招了招手。

林雨山興衝衝地跑過去，看他有些不知所措地擺弄著相機，便生出想要教他的心思。

“徐老師，你會調參數嗎？”衝男人眨眨眼。

“唔…”徐孟洲低頭看著小屏幕，很正經地說：“每一個名詞都能看懂，但不知道該怎麽組合才能拍得好看。”

林雨山瞇著眼睛調侃他，“回靖州了我帶你去一趟月湖公園。那邊好多退休老人扛著大炮拍荷花，你跟他們多學學就會了。”

“……”

“我來試試，”林雨山從男人手中接過相機，按照記憶中網上的教程調試著快門速度和圈。找準角度，對準峽穀上那片金的雲彩按下快門。

“拍得很好看。”徐孟洲靠近，看向屏幕。臉上浮現出讚許的微笑。

林雨山趁著他向自己靠近，舉起相機對著男人抓拍了一張。

徐孟洲被突如其來的抓拍弄得有些懵，角有些靦腆地勾起來，再次靠近去看屏幕。

男人即使被突然抓拍，也沒有一點晃。他背著雙肩包，雙手握住背帶，蘊著山間霧氣的明澈雙眼生疏地看向鏡頭，輕輕抿著。

他沒有笑，他的模樣比笑更加人。

林雨山覺得男人像包容萬的水。著這張照片，說不出話來。

“還不錯…徐老師，幫我拍一張吧！”林雨山有些赧地將相機遞給徐孟洲，自己站到界碑旁邊規規矩矩的雙手握。

徐孟洲接過相機，鏡頭對準林雨山，視線集中在顯示裏的清淡的臉龐上。

一陣風揚起的角，發遮擋住半邊臉頰。甩了甩頭發，用手撥開，出一個燦爛無比的笑容。

徐孟洲按下快門，補上他心髒跳的那一拍。

原本這相機是專門買來給林雨山拍照的，到了後來，變拿著相機對著自己上上下下一頓拍。男人本拿沒辦法，隻好任由擺布自己僵的肢。

有幾張照片特別稽，林雨山笑得快要過去了，徐孟洲就跟著一起笑。

隻要開心，這場旅行就值得了。

兩人在界碑為對方拍了不照。後來林雨山提議將車子開到哈河邊，然後沿著河邊散步。

行至河邊，他們在金黃的草原上並排坐著。哈河底的鵝卵石被清澈水流衝刷得圓溜溜的，林雨山閉上眼，大口呼吸著北疆最純淨的空氣。

男人一直看著。一時分不清這趟旅程究竟是為了治愈，還是治愈了自己。

死水一般的生活，好像因為，重新泛起了漣漪。

片刻，林雨山睜開眼，徐孟洲轉過頭去。

問：“徐老師…我們是不是沒有一起拍過照片？”

徐孟洲思考片刻，好像是的。

在他的概念裏，拍照是關係和諧的家庭才會做的事。父母關係惡化後，徐孟洲就沒有再和父親合過照了。

“我們拍一張合照，可以嗎？”林雨山發出請求。

男人有些踟躕，因為對著相機他就不會笑了。

“好。”最後，還是耐不住林雨山熾熱的眼神。

林雨山欣喜萬分地向男人邊靠近了些，先把顯示屏翻轉過來，右手將相機舉得高高的，將鏡頭對準自己和徐孟洲。

“徐老師，看鏡頭。”

男人目找到鏡頭，努力出一個自然的微笑。

“三、二、一！”

林雨山按下快門。

依偎著徐孟洲，將頭輕輕地埋在他的頸窩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