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中旬，靖州陷蕭瑟的初冬季節，林雨山也終於出院了。

距離那場可怕的事故，不知不覺已經過去近一個月。

最後一次拍CT，醫生對著燈觀察片子，告訴摔傷部位的骨頭愈合良好，可以拄著拐杖下地行走了。為了避免萎影響力量和運功能，建議現在可以開始進行小幅度的康複訓練。

學校給了林雨山足夠的假期，再加上大四已經沒什麽課了，出院後原本可以在家繼續休養。不過還是選擇拄著拐杖回到了靖大，打算認真上完課，好好度過最後的幾個月的大學時。

想起父親在世時，曾經對說過一句話。

“當你到不安的時候，不能任由自己消磨時，一定要找到確定的東西支撐著繼續走下去。”

當時還小，聽不懂。現在仿佛能明白一些了。

權當是做了一場夢吧。

現在夢醒了，就當回到一年前，回到以為和徐孟洲再也見不到麵的日子而已。

既不曾獲得，也不曾失去，隻是回到原點罷了。

所以，總有一天能熬過去的。

隨著強迫自己放下對徐孟洲的執念，對華南理工這座學府的向往，好像也跟著一同消失了。

開始思考自己為什麽要考研，是真的想做學，去深造嗎？

現在看來，好像是隻是對於不確定的未來的逃避而已。

林雨山做完一套題，蓋上筆帽，圖書館如同往常一樣安靜，窗外傳來陣陣鳥鳴。

拿出手機翻開日曆，距離研究生筆試隻剩下37天了，績依舊不夠理想。

下決心，如果這次落榜的話便不再糾結了，等到明年地質院春季招聘的時候直接去報名，參加工作。

該朝前看了。

林雨山將資料都收拾好放進背包裏，給姚晴發微信。

林雨山：[晴晴，我在圖書館樓下等你，一塊兒回去。]

出院後，重新搬回星源小區住。

林雨山將手機放回口袋，把靠在桌邊的拐杖拿起來，雙手扶著桿一點點小心地將自己撐起來。

拄著拐杖，有些不穩地挪著步子，快到門口時，眼前被一片影擋住。

抬頭，是蔣文君和高原。

這位昔日的“室友”與昔日的“慕者”正牽著手。原本笑著的表，在看到林雨山的瞬間凝固起來。

雙方都停了下來，二人表都有些複雜地盯著看，一個字也沒說。林雨山也不怵，毫不避諱他們的眼神。

僵持幾秒，他們依舊擋在門口，似乎都沒有要讓的意思。

“讓開！”

冷著臉，出一拐杖，從兩人中間過去，拐杖在地麵敲擊出重重的聲響。

“可以啊，都這樣了還是一點沒變……”高原忍不住回頭，視線就沒離開過林雨山，語氣玩味。

後傳來蔣文君低聲罵他的聲音，兩人開始小聲吵架。充耳不聞，往樓梯口的方向走。

樓梯間傳來急促的腳步聲，姚晴背著包，三步並作兩步跑上來，見要一個人下樓梯，佯裝埋怨：“我就知道你還沒下來！怎麽不我呢，醫生說你一個人上下樓梯很危險的！”

林雨山不好意思地嗯了一聲，放心地將拐杖給姚晴，被小心翼翼地扶著一節一節下樓梯。

雖然大學時並不好，還發生了些糟糕的事，可依舊恩。

因為老天待不薄，讓收獲了友。

出了圖書館兩人經過學校食堂，發現公告欄前麵人頭攢。兩人停下，姚晴先到前麵去看，不一會兒便從人群裏出來。

“跟我來，你一定要看！”姚晴眼裏閃著，臉上喜形於，扶著林雨山就要往裏。

人群中有幾個同班同學，看到林雨山拄著拐杖，紛紛讓開。姚晴擋在前麵幫開路，很順利地到了第一排。

【通報】

【近日，我校地質係2019級三班學生林某於野外實習過程中發生意外，學校對此高度重視，立專門工作組開展調查工作。經查，2019級三班學生郭威存在故意毀壞並丟棄教學設備、挑唆同學關係，以及惡意引導等行為，間接導致了林某在實習過程中傷。學校依據《普通高等學校學生管理規定》、《靖州大學學生違紀分規定》，給予該生開除學籍分。】

“這貨的分終於下來了！真是痛快！”姚晴盯著通報上的紅大字，滿意地歎了口氣，“眼看就快畢業了，現在被開除學籍，夠他哭的了！”

“這…”林雨山有些詫異，不解地看向姚晴：“所以當初消失的那臺衛星電話被郭子藏起來了？你知道什麽嗎？”

實習那天衛星電話的確消失得莫名其妙，雖然郭子是接過衛星電話，可怎麽也沒想到竟然是被他藏起來了。

“來，出來說。”

兩人走在校道上，林雨山一邊回憶當時的細節，一邊開口道：“學校竟然還調查了事故原因嗎…什麽時候的事？我還以為是我自己心大意弄丟東西，還倒黴地摔下去了。怎麽會是郭威做的？”

而且還是開除學籍，這已經是高校能給出最嚴厲的分了，林雨山著實到有些意外。

“哪兒能啊！”姚晴撇撇，抱著手臂道：“學校最會和稀泥了，當初著急忙慌地給你賠錢，就是要趕給這事兒定。要不是徐老師連夜趕回H市報警，要求一定要找到那臺衛星電話，郭威就逃過分了！”

“嘶…”林雨山踢到一塊斷裂的臺階，腳下一差點倒下去。

“沒事吧？”姚晴連忙手扶穩。

林雨山痛得咬牙關，慢慢撐著膝蓋站起來，口中不忘追問：“他…是他幫我查清楚的嗎？”

姚晴睨一眼，腳步放慢了些，繼續說：“你還記不記得，你在醫院剛醒過來的時候。徐老師那會兒不在靖州，他親自到羊首山找證據去了，找到了才回來見你。你看他那幾天滄桑的…唉。”

又想起徐孟洲抱著那束百合花來醫院看的那個夜晚。

胡子拉碴的男人頂著一頭淩的頭發，眼鏡也模糊了，上全是泥水汙點。

林雨山張了張，嚨被酸堵得說不出話來。

垂眸，聲音也小，“…怎麽現在才告訴我？”

“徐老師不讓我說的。他雖然一直在和學校談判，但也不能保證最後會給郭威什麽樣的分。他怕提前告訴你了，郭威的分又太輕，會讓你失。”

“郭威害得你差點死掉，徐老師原本想讓他吃牢飯…”姚晴近林雨山耳邊，諱莫如深道：“可惜按照法律來說，他的行為還不滿足坐牢的條件。雖說開除學籍在別人眼裏看來是重的分，可這也不足以和你的苦比較。”

原來，他在自己不知道的地方，做了這麽多事嗎……

行至學校門口。公車緩緩駛站臺，二人刷卡上車。姚晴扶林雨山在心座椅上坐下，把拐杖靠邊收好，兩人一前一後坐著。

林雨山低下頭默默打開手機，和徐孟洲的微信聊天記錄停在三天前。

最後一條消息是：【下個月筆試，加油，一定會心想事。】

沒回複。

這段時間，都是徐孟洲單方麵給發消息。男人偶爾也給打電話，但都沒接。

一周前的晚上，徐孟洲來星源小區接。怕見了他心理防線崩潰，是在學校獨自呆到深夜。

熬了多久，他就等了多久。

最後他還是離開了。

不走不行。

林雨山不止一次地想手把他的聯係方式全部刪除。可當紅按鈕彈出來時，還是下不了手。

不回應就可以吧。最好哪天他煩了，再也不聯係了，免得苦悶。

窗外風景不斷向後閃去，思緒飄回國慶節返校前一天。

男人抱住，將在仄的玄關牆角用力吻，直到兩個人的眼眸都起了的霧。

他還說，筆試之前要幫一對一輔導。

他們明明都計劃好了。等到二十歲、等到畢業，一步步走向看得見得著的未來。

不該再想了…按下鎖屏鍵。

外邊忽然下起一陣小雨。林雨山閉眼靠在車窗上，有淚水地劃過臉頰。

……

時間悄無聲息地進十二月。

林雨山已經不用依靠拐杖，可以自己獨立行走了。

去醫院複查，醫生說恢複得不錯。不過現在隻能慢慢走，不能做任何跑跳作。運功能完全恢複還需要半年。

考研筆試進倒計時階段。林雨山一刻也不敢放鬆，隻要沒課的況下，就用鋪天蓋地的試卷將自己的空閑時間填滿，一刻也不肯放鬆。

偶爾休息一會兒，吃了鈣片在去臺上曬曬太。下午，姚晴會監督做簡單的康複訓練。

傍晚，坐在床上看書，手機收到一條短信。

【尊敬的華辰公館業主您好：業公司員工祝您恩節快樂！】

林雨山眸微，看了一眼今天的日期。

原來今天已經23號了。

明天24號，是平安夜。

也是……

愣神，將手上的書放下，起去屜找出一本地理文獻。翻開，拿出裏麵夾著的標本。手指沿著幹枯的標本廓一遍又一遍描摹著。

是那束百合花。

出院的時候，那束百合明明早就枯萎了。

可還是舍不得扔掉，從醫院帶了回來。

……

穿好服，圍上圍巾，林雨山鬼使神差地出了門。

打了輛車，去華辰公館。

剛下車，小區正門口，一棵點綴著星星燈帶的聖誕樹映眼簾。在夜裏溫暖而明亮。

環顧四周。兩個月沒來，整個小區從裏到外的布置都煥然一新。隨可見掛著的彩帶，樹上掛滿了鈴鐺和薑餅人，聖誕氛圍十足。

“能幫忙開下門嗎，我沒帶門卡…”林雨山上前敲敲門衛室的窗戶。

“沒事兒！我認得你，你和徐老師一起的嘛，不用客氣！”大叔和善地幫開了門。

行至單元樓下。林雨山將圍巾攏了攏，忍不住抬頭看三樓的窗戶。

兩戶都沒開燈。

呼…應該不在家吧。

林雨山鬆了口氣，可又覺得莫名的失落。

沒按電梯，忍著不舒服走樓梯到了三樓。

左邊是徐孟洲的家，右邊是他當初給自己租的房子。當初兩戶都錄了的指紋。

不知道還能不能進去……

站在門口，心跳得厲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