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住院安排在這周五，首都的醫院，”許煜平穩地駕駛著車，往下山的路開去，“從國外找了個專家，他接手你的病。”

林霧聲目一直放空在窗外，沒做回應。

小胖有意無意打量的神，歎氣說：“實在難過的話，哭會兒？”

林霧聲搖頭。

許煜難得和語重心長說話：“霧哥，站在我的立場，什麽談則序、李則序，我都不在乎，說難聽點，關我屁事，我隻關心你。”

“都到這個時候了，我不希你再作繭自縛，先在乎一下自己，好好接治療，算我求你。”

林霧聲終於笑了一聲：“我答應過你的，會接。”

“你還是別笑。”許煜不敢看的表，多看一眼會心酸，“笑得比哭難看。”

“有嗎……”自說自話。

“我和陸停陪你，公司的事先放一邊，”說到這裏，許煜皺眉，“煩那個小基佬的，這個時候了搞什麽朋友深啊，非要跟過去添。”

什麽話盤桓在林霧聲邊，停滯一陣，隻得酸說了聲：“謝謝你們。”

“嗬，謝謝我們，”許煜哽咽了，“你最在乎的還是尖子生，對他偏心得跟個什麽似的。”

林霧聲不由得探出子，在他頭頂了一下：“小胖，以前怎麽沒發現，你脾氣還大呢。”

“我脾氣一直都大，是你以前脾氣比我更大，看不出來而已。”

彎起眼睛笑，終日如死水一般的眼眸，此刻竟有星河流般的澤。

小胖把車往道路邊上避讓，林霧聲從窗邊，看到了幾輛黑的車，整齊劃一地從旁邊駛過。

談則序或許就在其中。

與此同時，的手機再次震，屬於他的消息彈出。

談則序：「你說你無權幹涉，所以我單方麵表決，不管再來多次，你都是我的唯一解。」

下一句是：「我不介意你等或是不等，我會自己回來找你。」

林霧聲垂眸，盯著手機，一直靜靜坐立著，直到瑩白的熄滅，從黑屏幕中看到了自己。

而後，一滴一滴的水砸在上麵，讓的鏡像變得混不清。

雙肩，最初是很小的起伏，而後逐漸抑製不住，轉為劇烈。

山風往裏吹，一遍遍在口燙出大。靜謐的車，響起輕聲嗚咽。

-

林霧聲不是第一次去首都，時期，曾向往過和談則序在這裏的大學生涯。

那時覺得，績那麽差，多半隻能在離他近的地方讀個二本吧。

後來努努力，竟也一步一步，踏了優生的行列。

那時候的努力多麽單純呀，有付出便有回報，沒有橫流下的階級之分，也不被現實所挾持，一切都是最好的樣子。

最期待和他一起看雪，宜城從不下雪，於是他們約定好之後一同往北方去，往首都去。

可等真的踏足之後，才覺得和想象中有些落差。

首都恢弘卻又空，空氣都是冷冽的，黑的枝椏將天空切割一片片景，渺小得像一粒塵土。

開始後悔，覺得應該往南方去，往溫暖的地方去。

住進了首都的醫院，便是各種檢查，林霧聲躺在病床上，鼻尖著氧氣管，愣愣著心電儀。

每天會有醫生定時觀察，然後流著治療方案。

從一張張戴著口罩的臉上，看到焦灼又凝重的神。

林霧聲清楚，的心髒早就不該跳，是多年前，通過剝削榨，強行為續了一命。

用腐敗堆砌而的靈魂，終有一天會下地獄。

靜靜等待這一天的到來，命運為落下裁決。

許煜求醫生，你救救，還那麽年輕，出多錢都無所謂。

醫生無奈搖頭，見慣了那麽多生死，說出事實時，依舊那麽無奈。

他說，這個沒有辦法，能做的隻有盡量延長生命，讓最後的時候不痛苦，之前就做過手，也該到時間了。

難道真的就隻有等死嗎？

人在麵對病痛時，多麽無力。

一旦開始住院，林霧聲的狀態就急轉直下，求生並不高，臉一天比一天蠟黃。

時常陷昏睡，不知道時間，隻能從許煜和陸停裏知道，哦，原來已經冬了。

第一次出現咳，的神誌已經開始模糊。

時常在腦海中看到過去的畫麵，尤其是林秋華男士帶在公園裏玩耍的樣子。

記得穿過一條公主，純白的，垂至腳踝，寶石點綴得很華麗，但後來長大，放哪裏去了？

林霧聲記不清，曾經擁有的東西太多了，所以不曾關注。

在最近的夢裏，倒是清晰想起，原來在八歲時候，大方拿去送人了。

就因為和一起在公園裏玩耍過的小孩，膝蓋上有一塊補丁。

笑了笑，其實還是蠻大方的。

陸停的父親來探過，有幾次在意識不清的時候出現，在病床旁邊喊：“孩子，你還好嗎？”

他長得太像林秋華男士，林霧聲啜泣著，努力呼吸，不住地喊：“爸，是你嗎？”

“孩子，你苦了。”

的下肢腫脹，呼吸時氧氣麵罩噴出綿綿的白霧，整個人像一條瀕死的魚。

林霧聲從前未表過心，終於忍不住，對他說：“我好難啊……”

“我們做手，做了手就好了。”

大汗淋漓：“爸，我好痛，我痛……”

“孩子，你哪痛？我去找醫生。”

陸停爸爸來了醫生，然後退出病房，在旁邊抹著眼淚。

他不解，這麽好的小姑娘，怎麽會變這樣。

林霧聲時常遊走在清醒和消鈍之間，上了做夢，因為能在夢裏看到很多人。

有母親，有父親，甚至還有年時候的談則序。

和他一起上學，跟在他屁後麵喋喋不休，年回過頭來看了一眼，喊名字。

“霧聲。”有人這樣喊。

林霧聲被醒了，看到是小胖。

小胖指著病房外，讓看：“這是談則序送你的。”

努力仰起脖子，過病房門上的小窗，看到陸停舉著一捧白玫瑰站在那裏。

林霧聲搖頭，力說：“別告訴他，別告訴……”

許煜說：“他不知道，他在南城離不開，但每天都人給你送花，我讓陸停把昨天送的帶過來了。”

他和陸停都不在江城，對外宣稱去考察業務，公司的事都給另一位夥伴。

等他中途回去一次，才得知這些天每天都有人來送花，送給林霧聲。

他給公司的人說，林霧聲出國讀博了，沒幾年不會回來。

之前他怕林霧聲看見這些花擔心談則序，就自作主張沒有告知這件事。

但最近狀態很不好，他便試試，把談則序送的花帶來，是否能讓好一些。

林霧聲忍住不問，他怎麽樣了，他有沒有訂婚，一切還順利嗎，千萬不要讓他知道，他要好好的，要好好的。

那天，覺自己快到時候了，呼吸困難，心跳加快，眼前時而閃過白。

就在這樣的景中，忽然發瘋了一般，產生了恐懼的念頭。

想活著，不想死……

又過了不知道多天，似乎產生了幻覺，看到了談則序，跪坐在床前。

哪怕戴著口罩，也從他那雙眼睛認出了他。

他眼眶已經紅了，過漫天的絕，喊名字。

“阿序。”呢喃，抬出手去他。

這次，指尖的竟然十分真實，看到淚水從他眼眶落下。

“為什麽會這樣？”他嗓音嘶啞。

分不清夢境還是現實，說，我好你。

我會在任何時間，任何年齡段，重新上你。

所有的惦念，在那一刻，匯一強大又真實的。

搖頭，無助地放聲哭，哪怕被阻隔的呼吸困頓住，也發出接續不斷的聲音，

“……我還不想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