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吳炳到底謹慎,小心道:“主公這是哪里話。據小人所知,君也就剛醒來之時,有些反常之舉。小人看,應該是在夢中夢到了些奇異之事,當了真。”
嚴祺搖頭,看了看榻上沉睡的漪如,卻走到隔壁廂房里去。
“你有所不知。”嚴祺道,“豈止是剛醒來時有些怪異之舉,后面的怪事層出不窮。別的不說,就說此番出來,你可知,我為何要帶上?”
吳炳訝道:“為何?”
嚴祺低聲音,將那羅半仙的話對吳炳說了一遍。
吳炳聽著,睜大了眼睛。
他知道嚴祺待漪如出來,是心來,豈料竟是有這等道理。
羅半仙的名聲,吳炳是知道的。當下在京城里,富貴人家都找他,據說他無論問卜作法都十分靈驗。而他竟親自登門,告訴嚴祺,漪如有神通附……
吳炳越想越覺得心驚。若說 先前,他還對漪如七分相信三分懷疑,現在則已經是疑慮全消。
這位大君,果然是神仙選中的人。幸好那日來找吳炳的時候,他沒有做出什麼忤逆不敬之舉,不然若是神仙發怒……吳炳想到了自己家鄉里的一樁奇聞。
曾經有個惡習纏人見狗嫌的無賴,有一日,他調戲了良家婦之后,被那子咒罵說天打雷劈。那無賴大言不慚,說天庭都是他開的,讓神仙找他。然后,在回家的路上,他果然就被雷劈死了。
吳炳再想自己從前的所作所為,后背起了一層冷汗。護佑漪如的那位神仙,若是認真跟他計較,只怕他也免不得要被雷劈一劈吧?
“主公,”他掩飾著自己心中的慌,給嚴祺倒來一杯水,道,“既然是羅半仙所言,那麼此事當是確實,君有神仙護佑,便是嚴家有了神仙護佑,豈非好事?”
嚴祺喝一口水,卻苦笑。
若只是這樣,當然是好事,誰不希神仙幫著自己,萬事來個未卜先知,趨吉避兇?
但麻煩的是,漪如還說了別的話。
比如,說,皇帝會殺了他們全家。
嚴祺只覺一陣頭疼,在榻上仰躺下來,用手指了腦門。
每每想到此事,他都到一陣心煩氣躁。
嚴家能有今日,所有的榮華富貴,都是因為皇家。而漪如告訴他,將來嚴家也會因為皇家倒霉。他仍記得漪如向他形容的那些話,什麼他在朝堂上被當場定罪羈押,沒過兩天,一家人就被當眾斬。他聽到的時候,雖然理智告訴他不能聽信一個九歲小的胡言語,可著實說得太真切,讓嚴祺每次想起來都很是不安。
這些日子以來,漪如沒有再提那事,嚴祺也每每安自己,這事未必會真。他自跟皇帝玩在一,是真真正正的同手足。皇后待他也一向不錯,這些年來,嚴家不曾因為文德皇后和先帝離世,而在宮中過冷遇。
當然,嚴祺不是傻瓜,知道君臣之別,也知道自己的份。他一直認為,自己只要對皇帝忠心耿耿,萬事按著他的意思來,讓皇帝始終將他視為自己人,這樣的關系就能一直保持下去。何況,漪如還要嫁給太子,當太子妃。
但無論他怎樣安自己,漪如的話,仍在他心里留下了一刺。而這些日子以來,嚴祺對皇帝和皇后也有了些異樣的覺。
首先,是長沙王的事。
長沙王提出要跟嚴祺結義親,本就是胡攪蠻纏,其中的弊端,連王承業都能看出來,嚴祺自己又怎會不知?但皇帝卻將此事一手促,仿佛完全不在乎嚴祺將來的境。嚴祺雖然沒有跟長沙王拜為義兄弟,也極力阻止此事在宗正寺那邊落實,盡量讓它維持在名義上。但它帶來的芥,仍然不會消除。近來,就已經有人在皇帝面前議論,說嚴祺跟長沙王那邊牽扯不清,只怕日后要對皇帝不利。
其次,是此番揚州巡察使的事。
正使之位,皇帝本來是要給嚴祺的,這一點,所有人都知道。而皇帝連招呼也不打,直接將這差使給了王承業。面上,這是皇后和王家做的,他們想給王承業攢些資歷,為他鋪路,嚴祺剛得知時,也卻是忿忿不平,在家中大罵王家不厚道。但細想起來,這果真是皇后和王氏想,就能做的麼?嚴祺了解皇帝,他不是一個輕易被他人左右的人,說到底,這事仍是他自己的意思。
而皇帝何故突然如此,就頗是耐人尋味了。
見嚴祺閉著眼睛不說話,吳炳忙道:“主公可覺不適?小人再去取些醒酒湯來如何?”
嚴祺擺擺手,聲音疲憊:“取巾帕和熱水來,我累了,要敷一敷額頭。”
*
走運河去揚州,十分便捷。從出發,半個月之后,揚州就到了。
京城來了巡察使,對揚州上下都是大事。從刺史到附近郡縣的吏都來到城外迎接,排場盛大。
王承業是個好面子的人,見得如此隆重,自是歡喜非常。他和嚴祺了眾人的禮,說了一番冠冕堂皇的話,而后,在,刺史等人親自引路,將一行人引城中。
揚州是南方名城,繁華不在京城之下。
中秋臨近,兩岸的樹木仍綠意盎然,青山綠水如畫卷一般。車馬走城中,漪如便聞得濃郁的桂花香,從車窗往外看,只見路邊的桂樹上黃澄澄的,都結了一樹的桂花。
連嚴楷這種素日里對花卉樹木毫無興趣的小,也跟著漪如探頭探腦。
巡察使城的陣仗浩大。府的衙役在前方開道,敲鑼示警,驅趕行人。后面,一眾吏擁著王承業、嚴祺以及刺史等州郡員的車馬,最后面,還有嚴家和王家的眷屬仆從以及馬車行李。
這般招搖過市,自是引得不人駐足觀。漪如往外去,見烏泱泱一片人頭,收回目。
可就在這時,嚴楷忽而道:“姊姊,我好像看見了長沙王世子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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