漪如正待說話，馬車卻停了下來，老田在外面道:“主公，碼頭到了。”

容昉應下，隨即帶著漪如下車。

幃簾開，漪如去，只見碼頭上好一番繁忙的景象。

這個地方，其實是第二次來。嚴祺和王承業到任的時候，也是沿運河從北往南，在這水港下了船。

只不過那日排場很大，揚州地方大小吏都來迎接，碼頭上的船只都被清空，漪如沒來得及多看，就被帶上了馬車。

而今日，終于有機會一睹運河上的繁華景致。只見船只在江面上往來如梭，大大小小，魚群一般。有的是貨船，有的是客船。其中一些雕飾致的畫舫上，傳來陣陣竹歌樂的聲音，為河面平添幾分旖旎風。

漂亮的船漪如見過不，讓興趣的，是碼頭上正在裝貨卸貨的幾艘大船。

這些船，比從前見過的都大上許多。高可達十丈，似小山一般，在碼頭邊上投下影。那長長的桅桿直指天空，漪如抬頭向頂端，不由瞇起眼睛。

“這些，便是廣州來的海船？”

聽到嚴祺向容昉問道。

“正是。”容昉道，“如何？可覺新鮮？”

嚴祺張著，亦出好奇的神，頷首:“看著確實比一般的船更大更結實。”

“今日能看到的船還不算最多的時候，”容昉道，“如今揚州的貨運大戶，紛紛將海船換了這些廣州造的大船，若到了繁忙之時，這碼頭全被廣州船所占據，尋常小船連個停泊之也尋不到……”

正說著話，忽然，一匹快馬疾馳而來，眾人聽到有人在喊“高陵侯留步”。

看去，卻見那馬上的人穿著刺史府小吏的服，滾鞍下馬之后，跑上前來稟道:“君侯，刺史府中有急信！”

嚴祺出訝，將那信接過來，拆開看了看，眉頭皺起。

“何事？”容昉問道。

“圣上得知了小婿臥病之事，遣太醫來看病，過兩日就到。”嚴祺說。

容昉和林氏聞言，相覷一眼，都有些不妙的覺。

“圣上派太醫過來？”林氏神小心地問道，“可是聽說了什麼？”

“那不至于。”嚴祺將信收起來，道，“我平日有個小病小痛，宮中總會派醫過來。此番我得急病告假休養的事，崇寧侯是八百里加急報往京城，必是圣上聞知了，故而派太醫過來探。”

二人聞言，神松下來。

“圣上待你仍如從前親厚，乃是大善。”容昉道，“只是你不在揚州，如何是好？可要推遲幾日，改日再出發？”

嚴祺沉，搖頭:“不必。岳父既然與友人相約游覽，但去便是，小婿留在家中迎候太醫便是。”

“那怎麼能行。”林氏道，“那可是圣上派下來的太醫，切不可怠慢。你臥病不起，宅中便沒有了主事之人，豈非失了禮數。”

“就是這樣才好。”嚴祺道，“人多則言多，言多則必失。岳父岳母帶走許多仆婢，也可免得有不嚴的人出口風來。”

“可這太醫不是一般郎中，只怕你那些裝病的伎倆，在太醫面前要餡，反而不好。”

“這事，小婿自會應付。”嚴祺有竹，道，“太醫署的太醫，小婿都認得，什麼話都是好說的。岳父岳母不必擔心。等到應付過了此事，小婿便自行到梅岑山去，如何？”

此事突如其來，容昉和林氏也沒有更好的主意，也只得由著嚴祺安排。

嚴楷聽說嚴祺有事不去了，唯恐嚴祺要將他留下來，手死死扯著林氏的角，道:“我隨外祖母去仙山里，為父親祈求康健。”

嚴祺看著他眼的模樣，又好氣又好笑，輕拍一下他腦袋:“我康不康健你不知曉麼，用得著你來祈求？”

林氏忙將嚴楷拉過來，道:“我看阿楷和漪如還是隨著我們去好了，他們留在家中，便要留許多人在家中照顧，還須你分神管教。讓他們隨我等出去走一走，卻是正好。”

嚴楷聞言，臉上一喜，到嚴祺的目，連忙收斂。

嚴祺再看向漪如，只見那小臉上皺著眉，若有所思。

“父親這病不宜裝下去。”說，“見了太醫，不若就說自己病好了，讓他回去向圣上覆命便是。不然被窺出端倪，便是欺君之罪，反倒弄巧拙。”

嚴祺有些無奈。

漪如現在主意是愈發大了，什麼事都有見解，哪里還有一個九歲小的模樣。

林氏嗔道:“你知道什麼是欺君之罪？不可胡言語。”

容昉看了看漪如，卻將嚴祺拉到一旁，道:“我看漪如說的有理。你既以謹慎起見告病休養，如今也仍然該謹慎些。那太醫是奉皇命而來，你便不可存了敷衍之心，省得節外生枝，平白惹禍上。”

嚴祺見容昉也這麼說，只得道:“岳父放心，小婿知道輕重。”

容昉又將留下來照顧嚴祺的吳炳和老田上前來，代了一番。兩邊安排妥當，嚴祺乘著馬車回宅子里，容昉夫婦則帶著漪如姊弟繼續往碼頭而去。

*

碼頭上，貨堆積如山，運貨的民夫忙碌，將貨搬到大大小小的船只上。

漪如正四張，忽而聽到一個洪亮的聲音傳來:“伯兄，別來無恙！”

伯是容昉的字，循著去，只見近一艘大船上，一人正站在船頭上招手。

漪如去，目不由地定了定。

那是個看上去與容昉年紀相仿的人，須發花白，卻生得十分周正，看得出年輕時必是個男子。

看到那人，容昉也出笑意，遙遙拱手:“重老弟。”

說罷，帶著眾人朝那艘大船而去。

這是一艘嶄新的船，船殼上的漆仍泛著油亮的澤。一道長梯從船上延下來，早有仆人在旁邊等候，扶著眾人上船去。

呂縉此人，一看就與別的商賈大不一樣。他飾面，舉止風度翩翩，說話也頗是文雅，并無市儈之氣。

見禮之后，他看著漪如和嚴楷，對容昉道:“伯兄說要帶婿過來，怎不見人？”

“家中有些急事，小婿留下置，此番便不去了。”容昉道，“只有我這一雙外孫同行。”

說罷，他讓漪如姊弟上前見禮。

呂縉恤而笑:“原來是伯兄的外孫，果然都生得玉雪可。說來卻是巧，今日，弟也帶了外孫來，卻可作伴。”

說罷，他朝后招手:“阿霽，過來見禮。”

一個聲音應下，似有幾分耳。

待漪如看清了那正在走過來的人的臉，愣在當下，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