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來到這殿上，漪如就沒有把眼睛朝太子那邊看過一眼，猶如躲開一團晦氣。

但無論如何努力，這到底無可避免。

不過漪如發覺，太子看自己的眼神似乎不像從前那般冷漠和戾氣，也而不像從前那樣，到目就挪開，而是仍然注視著，與對視。

漪如反而有些不習慣起來，轉開了眼睛。

“我可是眼花了？”這時，坐在一旁的咸大長公主將漪如拉過去，看了看，道，“好些日子不見，似乎是又長高了許多。”

咸大長公主是先帝的長，無論在先帝時還是在當下，都頗有名。在先帝去世之后，便搬到了封地去住，只在年節之類的重要日子才回京小住。文德皇后還在的時候，對咸大長公主視如己出，故而跟嚴家的關系也素來不錯。

容氏道:“正是。從揚州回來之后，又高了些，先前的裳都小了。”

咸大長公主微笑頷首，對皇帝道:“我看太子的模樣，也比上次見到時高大不。我聽說，陛下要為太子選妃了？”

聽得這話，周圍人的目皆有了些意味深長。

皇帝道:“正是。太子二月便滿十一歲了，朕尋思著，開春之后便著手東宮采選之事。”

咸大長公主頷首，又看向嚴祺:“若我不曾記錯，過不久，漪如便要滿十歲了。”

嚴祺道:“正是，生辰是四月十四。”

咸大長公主出笑容，對皇帝道:“當年文德皇后在時，還整日嘆，說也不知他們二人何時才能長大。如今看來，也不過是彈指一揮間。”

皇帝笑了笑:“長姊所言甚是。”

聽得這話，周圍人的目又有了變化。漪如瞥見四公主和七公主臉上的神僵了僵，各是有些不可置信。

“是啊。”這時，皇后在一旁溫聲道:“他們一日日大了，我等卻要老了。”說罷，讓宮人將年禮取來，賜與嚴家眾人。

嚴祺領著妻子兒們拜謝，退了下去。

接下來，宴上的氣氛頗是微妙。

皇帝要為太子選妃的事，先前不過是傳言，如今經得咸大長公主提起這一，終于得了實證。更重要的是，皇帝沒有否認太子和漪如的婚事，這讓那些先前覺得漪如不一定能當上太子妃的人頗是震。

嚴祺一家才落座不久，過來見禮的人便絡繹不絕。每個人在嚴祺和容氏說話的時候，都明里暗里賀喜起來。

嚴祺雖上謙虛說著不敢，可臉上卻掛著笑容，滿面喜。

“聽聞文吉剛從揚州回來？果然是勞苦功高，棟梁之才。”一位宗室元老對他和氣地說，“過幾日，我等到灞上觀雪賞梅，文吉若無事，便一道去聚一聚如何？”跟隨而來的幾位宗室亦紛紛附和。

宗室們一向以皇族自居，跟嚴祺這樣的外戚打道，向來是不冷不熱的。他們游樂行宴自圈子，從來不會上嚴祺，嚴祺也一向識趣，不多打擾。如今遇得這般盛的邀約，竟是開天辟地第一回。

嚴祺亦滿面笑容，只推說要在家中忙碌，無暇分，婉言謝絕了。

漪如這邊，也頗是熱鬧。好些宗室閨秀也走了過來，跟漪如說了些好話，還稱贊上的好看。

看著們那勉強與自己虛與委蛇的模樣，漪如又想起了上輩子。和太子正式訂婚之后，也是這般突然變得歡迎起來。

在這之前，嚴祺縱然跟皇帝親近，漪如縱然宮跟回家一樣隨意，但大家都知道嚴家的真正靠山文德皇后已經去世，不會剩多風日子。而雖然文德皇后和先帝曾許下過婚約，卻不過是上罷了，皇帝遲遲沒有將婚約定下，可見此事虛得很。加上嚴祺素來的紈绔名聲，更讓許多人看低了一眼，覺得皇帝不會在這樣的人家里選太子妃。

而訂婚之后，所有人都無話可說。面對將來的太子妃和皇后，沒有人會傻到不識抬舉，所有人都對漪如笑臉相迎起來。

現在，這一天照例提前來到，漪如還沒跟太子定婚，只得了皇帝一個當眾默許，便有了這般效果。

對付這種場面，漪如也算得經驗老到，從容得，一點也不見慌青。

而最大的示好，是在宮宴之后。

雖然還沒有到上元，但宮中也已經掛起了各式各樣的花燈。君臣同樂，觀燈賞景，宮人和侍們帶著孩在庭院里放竹，頗是熱鬧。

嚴楷自然不會錯過玩鬧的機會，早跟著一干小玩竹去了，漪如站在廊下，正看著一只荷花燈上的燈謎，忽而聽到后有人喚自己的名字。轉頭看去，是中山王的兒臨淮郡主。

“漪如，”笑盈盈地走過來，道，“上元節前一日，我們去玉泉觀賞雪吃齋，你去麼？”

中山王也是先帝的兒子，不過排行十分靠后，注定是個閑散宗室。

但也是因此，在眾多手足之中，他反而跟皇帝關系還不錯。皇帝剛登基，就將中山王的兒子封了郡王，兒就封了郡主。臨淮郡主還時常宮跟皇子公主們作伴，頗為得寵。

這般路子，其實跟漪如差不多。不過漪如畢竟是外戚，而臨淮郡主卻是實實在在的皇親，地位自然比漪如要高一等。也是因此，雖然在宮中常面，但臨淮郡主跟不大說話，也不大來往。如今來邀漪如去游玩，也是開天辟地第一回。

漪如對這等施舍自是沒什麼興趣，微笑道:“郡主相邀，本不該推辭，只是我外祖父外祖母來了京中，我須得陪伴左右，只怕是離不開。”

臨淮郡主的角微微彎起，湊進來，看著，輕聲道:“到時去的，可不止你我。”

說罷，示意漪如看后。

漪如瞥去，目定了定。

那里站著的，是太子。

他正觀賞著一盞燈，頭仰得高高，眼睛只盯著上方，似乎對漪如的注目一點也沒有覺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