漪如沒說話，徑直走驛館，來到自己租住的院子里。

堂上，一人正端坐著喝茶，不是李霽是誰？

心上似乎一塊大石落下，漪如走上前去，看著他臉上的假須，又好氣又好笑。

“你怎在這里？”強作平靜，問道。

“這該是我問的。”李霽不不慢放下茶杯，“你怎在這里？”

漪如正要說話，嚴楷追了進來，笑嘻嘻道:“阿霽此番任參軍，他昨日找到我，讓我跟著他！姊姊，我能上陣立功了！”

聽得這話，漪如剛剛高興起來的心一下沉了下去。

看了看李霽，目狐疑:“上陣立功？立什麼功？”

“自是立戰功！”嚴楷兩眼放，“阿霽能帶我到前方去，好好闖闖！”

“胡鬧！”漪如皺眉，急道，“去什麼前方？那可是在打仗，刀槍無眼，你不要命了？”

嚴楷聽這麼說，臉也拉下來。

“打仗又如何，我若怕打仗，什麼行伍？”他說，“刀槍無眼也比在這秦州憋著好，哪里也去不得，悶也悶死了。”

“悶死就悶死。”漪如瞪著他，“后方每日有吃有喝睡得香甜，哪里不好？去問問前方那些沖鋒陷陣的將士，跟他們換他們愿是不愿？我費盡周折跑來，還不是為了你！”

“為了我？”嚴楷愣了愣，“小娟不是說，姊姊來做生意麼？”

“阿楷，”這時，李霽道，“汪全要去備些路上的用，你跟他去一趟。”

嚴楷隨即出笑容，爽快答應下來，轉而去。

看著他那背影，仿佛走路都帶著風，漪如的角癟了癟。轉頭，李霽仍在喝茶，神清氣定。

見漪如目不善，他放下茶杯，道:“你方才說，來這里是為了阿楷？”

漪如沒有打算瞞，“嗯”一聲，卻問:“你怎知我在此？”

“秦州又不大。”李霽道，“我父親從前曾經營過此地，耳目眾多，誰來了都瞞不過我。”

這話倒是坦白，漪如看著他:“如此說來，這些日子你一直在秦州？”

“正是。”

“為何？”

“我與你說過，我要與羌人打道。”李霽道，“此事乃是，故而我先行離開，除了子磬，不曾讓任何人知曉。”

漪如看著他:“朝廷也不知曉？”

李霽反問:“為何要告知朝廷？”

漪如結舌。想來也是，告訴了朝廷，那保不齊就會有人歪心思，在什麼地方搞搞鬼，將他小命謀了去。

“那阿楷又是怎麼回事？”漪如問，“你為何找上了他？”

“我開拔前就離開了京城，手上沒有兵馬，只空有一個參軍的頭銜。”李霽道，“又兼去羌地乃是，不能驚許多人。恰好阿楷在后軍做軍司馬，手上有百余人，倒是合適。”

漪如愣了愣，心中明白過來。就知道李霽這樣的人，做事從來不會單純。

不過卻并不覺得生氣，忙道:“如此甚好。你把阿楷的人帶走便是，將他留下。”

李霽卻道:“為何？阿楷一腔熱，又機靈肯干，確實不是在后方持庶務的料子。他跟著我，既命無憂，又能立功，豈非兩全？”

漪如急道:“誰要他立功？他留在后軍哪里也不去才是最安穩的。”

“你怎知他留在后軍才最是安穩？”李霽反問，“留在后軍，就一定待在秦州不走麼？”

這話聽上去別有意蘊，漪如道:“何意？”

“前方發來了一道軍令，后軍要離開秦州前移涼州。”李霽道，“且阿楷是軍司馬，免不得要押運糧草。若有人劫糧草，他須得出戰。且到了涼州之后，整個后軍的兵馬會歸于涼州支配，子磬在前方，本無暇顧及。”

他神嚴肅:“恕我直言，此番出征，朝廷是抱著全力一搏，解決北匈奴的心思，所有兵馬都有戰機，你想讓阿楷安安穩穩待在某一，乃不切實際。”

漪如默然，心愈加沉下。

當然知道這些，故而才會跑來秦州，希能避免這等事。

李霽看著，目有些意味深長，忽然道:“你篤定子磬會遭遇不測，是麼？”

“為何提這個？”漪如道。

“別人家都千方百計要將兒郎往子磬邊送，只盼著沾上功勞，日后能有個前程。”李霽道，“唯有你，不僅不讓阿楷到前方去，當初亦極力勸我不可跟著。若非此故，我想不出別的理由。”

既然他把話說到了此，漪如也索放開了，道:“正是。你既然都知道了，那便該聽我的，莫去摻和才是。”

李霽卻道:“既然如此，當年那神仙在夢里說我有難，你為何要告訴我？可見這神仙托夢，目的乃是要你救人，而非要你袖手旁觀。如今這事到了子磬上，我等既然得知，便也該將他救下，方為順應天意。”

說著，他目灼灼:“你不想將他救下麼？”

漪如無言以對，心思浮。

捫心自問，雖然一開始是沖著崔珩后的產去的，可并非那歹毒之人，一心盼著他死。只是崔珩死在了戰場上，不會舞刀弄劍，著實是救不得他。

但如果救他的人換李霽，那確實大不一樣。

“我自是想將他就下來。”漪如的聲音不覺下，道，“可除了他會遭難，我什麼也不知道，亦不知如何救。”

李霽看著，角微彎。

“故而你該將此事全然給我，莫阻攔。”他說，“我會將他和阿楷都完完整整帶回來，你當相信我才是。”

漪如覺得他又在說大話，他又不是神仙，哪里能保證什麼十拿九穩。

可著李霽的眼睛，到了邊的話卻說不出來。漪如知道，如果說認識的人當中，有誰能比李霽還有本事，做事還要靠譜，那只怕再過一輩子也找不出一個來。

是看李霽的那些戰績，讓嚴楷這個什麼也不懂的新人跟著他，也總比跟著別人要強。

終是沒有反駁，看著他，卻有些遲疑。

“你……”說，“你為何定要救下北寧侯？是因為你果真重他？”

“不盡然。”李霽看著，淡淡道，“也是為了你。你一直想嫁他，不是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