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祺，果真與長沙王世子謀出走？”勤政殿上，皇帝倚著憑幾，一邊喝茶，一邊緩緩問道。

“正是。”京兆尹陳愷恭立在一旁，答道，“陛下明鑒。據臣這一路觀察，高陵侯和長沙王世子相甚是融洽，宛若父子。山南東道監察史宋廷機與高陵侯有私，曾出言試探，高陵侯確有攜全家離京之意。”

皇帝不置可否。

“離京？”他說，“往何去？難道是廣州？”

“陛下，在臣看來，高陵侯離不離京，其實無關要。”陳愷道，“關鍵之，乃是長沙王世子的向。臣在下在南時，一直在思索一件事。長沙王世子去南，果真只是為了探高陵侯麼？”

“哦？”皇帝看著他，“你有何想法？”

陳愷從袖中拿出一封信，雙手捧前。

皇帝接過，展開來看了看，目了。

這是一封報，上面羅列了長沙王近來在廣州的種種向。

“陛下令臣監視長沙王府，臣不敢怠慢。”陳愷道，“為防萬一，臣在廣州也設了眼線。這報，出自王府中一個屬之手。如信上所言，開春之后，長沙王因一場風寒，舊疾復發，一直臥床不起。無論外事務，如今都已經都到了長史手上，無論是廣州大營中的將，還是署之中的屬，都已經三個月不曾見到長沙王的面。王府外，如今是重重把守，一只鳥也飛不進去，進出最頻繁的只有醫。當下，廣州亦是人心惶惶，不人都猜測，長沙王時日無多了。”

皇帝的眉頭蹙起。

陳愷忙又補充道:“臣為了確保消息屬實，在廣州設下了多眼線，得到的報皆大同小異。陛下，臣不敢怠慢，接到之后，即進宮呈與陛下，請陛下定奪。”

皇帝將那信再看，目灼灼，似乎要將信紙穿。

“你的意思，長沙王世子是定要趕著回廣州去了？”

“正是！”陳愷道，“廣州兵馬，尤其水軍，乃在世子麾下。長沙王病危，人心不穩，定然要世子回去坐鎮。這等大事，長沙王世子自不敢聲張，面上若無其事，接圣上賜婚，準備婚事，背后卻要為出走謀劃。”

皇帝微微頷首。

“以卿之意，朕不該應許高陵侯在南辦婚事了？”他說，“將他們留在京中，不讓他們離開，方為正道？”

陳愷微笑，道:“臣斗膽。敢問陛下，陛下是想讓長沙王府茍延殘，繼續在廣州偏安一隅？還是將長沙王府連拔起，一下扳倒？”

皇帝看著他，神間不辨喜怒:“卿有何良策？”

“臣愚見，長沙王乃朝廷心腹大患，不可不除。廣州富庶，兵強馬壯，不可不收。故而這廣州的長沙王府，不可再留。”陳愷道，“陛下將世子困在京中，自是容易。可長沙王如今除了世子，還另有一個兒子，就算世子死了，次子還可繼位，廣州也仍然后繼有人。不過這次子如今不過是個小兒，除了名號，并無約束整個廣州的本事。只要長沙王和世子都不在了，陛下想要拿下廣州，便只剩下那討伐的由頭。”

陳愷著皇帝，道:“陛下可想，世子既然要出走，豈可無兵馬準備？陛下只要將他攔住，搜出兵來，便是舉兵造反，人贓并獲。世子造反，便是長沙王造反，陛下就不必再為手足相殘之名而拘束，舉兵討逆。”

皇帝看著他，忽而笑了一聲。

“朕若想辦了這長沙王世子，又何必管他在何，有沒有兵馬和兵？朕說他有，他便是有，連龍袍也必然能搜出來。”

陳愷只覺腦門冒出一陣汗意，忙道:“陛下所言極是，是臣淺。”

皇帝卻拿起杯子，繼續喝一口茶。

“不過京城乃重兵鎮守之地，強行說王世子在京城里造反，到底是牽強了些，容易惹人詬病。”他說，“說他在外頭借迎親之機，糾集兵馬意圖不軌，倒是還有幾分可信。”

說罷，他看了看陳愷:“你方才說，宋廷機也在一并探著高陵侯口風？”

“正是！”陳愷道，“南就在山南東道，正是宋史治下。高陵侯有意請他放行，穿過山南東道，再經江南西道回到廣州去。”

皇帝出微笑。

“此事，卿全權去辦。有任何難，向朕稟報便是。”他說，“待塵埃落定，卿當為首功。”

陳愷心中一喜，忙向皇帝跪拜叩首:“臣肝腦涂地，在所不辭！”

風從殿外吹來，帶著些夏初的悶熱。

皇帝坐在殿上，又將那信仔細看了看，放下時，眉間舒展。

沒多久，侍董絡，向皇帝道:“陛下，徐夫人來了。”

皇帝眼也不抬，只另外拿起一本奏折，道:“讓回去吧。不好，囑咐好好歇息，近日便不必再來了。”

董絡應下，告退而去。

宮門外，巧的宮燈高懸著，映著柱子，投下淡淡的影子。

徐氏立在影子里，見董絡走出來，臉上出期盼之。

“徐夫人。”董絡向一禮，“陛下還在置政務，無暇見夫人。圣上說，這些日子，請夫人留在府中好好將養，莫累壞了才是。”

徐氏著勤政殿外頭的燈火，頃，道:“這些日子，圣上可曾召了什麼人過來議事？”

董絡知道指的是什麼，笑了笑，神恭敬，無可挑剔。

“夫人，圣上行事自有其法。夫人還是莫心太多，先回去吧。”

徐氏還想再說，董絡卻已經向一禮，轉而去。

夜風帶著些雨水的味道，沁涼生寒。徐氏又駐足許久，見里頭寂寥無聲，只得轉離開。

沒走兩步，聽到一陣腳步聲從里面傳來，再看去，卻見是一名小侍小步跑了出來。

“快去準備肩輿。”他對宮門外侍奉的人吩咐道，“圣上今夜要臨幸蘭泉宮，讓那位新晉的周才人準備準備。”

眾人忙應下，各去做事。

那小侍正要離開，忽而覺得不遠有人在看著自己。他忙轉頭，卻見那邊空的，唯有宮燈在風中搖晃，投在地上的影子一片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