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到任杰的時候,陳迅差點沒認出來。
任杰著膀子,穿著短,拖鞋,胡子至半個月沒刮,眼窩深陷,妥妥一阿富汗網癮年形象。
以前的任杰,是一帥哥,高中三年,永遠是縣中時尚先鋒,引領整個高中穿流,直到高三,學校統一校服,任杰才無用武之地。
任杰看著陳迅:“迅哥兒,你怎麼變瘦了?我差點沒認出來。”
陳迅估計自己是瘦了,這段時間他一直堅持鍛煉,楊夢雪等人經常見到他,對他瘦了沒任何覺,反而是任杰,很見到,一看到就說陳迅瘦了。
“刃哥,你住這里?”陳迅看到任杰,心中的擔心擴大了。
任杰帶著陳迅去了他的家。
房間很小,一室戶。
房間里有一張床,床邊放著幾細鋁管結合的架子,上面套著個布套,里面掛著服。衛生間沒門,馬桶很舊,廚房的燃氣灶銹跡斑斑。
“別問,我直接說,不說你會憋死。”任杰笑了笑,了口袋,發現沒煙。
陳迅扔給任杰一盒香煙,他高中開始煙,就是跟任杰學會的。
“我爸出事了,他出事是正常的,不出事才奇怪。”任杰吸了一口煙。
“我爸以前是小科長,非常低調,后來一直往上爬,職位越高,人就開始牛了,和我媽一起,經常收禮,貪,不知道貪了多錢。”
“當的越大,收的東西越多,我初中的時候,就發現家里天天都有人送禮,一開始估計是收點禮品,后來就現金。”
“我爸后來還玩人,我知道了,沒敢給我媽說,估計我媽也知道,睜只眼閉只眼。”
“去年他們就被抓,查了快一年,前不久終于判了,我爸八年,我媽三年。比我預估的要輕。”
“我那個老婆,你是見過的,我爸出事之后,馬上要跟我離婚。兒才兩歲,判給了。”
......
任杰語氣很平緩,像在講別人的故事。
“以前的好兄弟,好哥們兒,甚至親戚,見到我像躲瘟疫一樣。”
“為了得到兒養權,我答應把房子車子全給我前妻,結果呢,我是凈出戶了,兒還是判給。單位讓我主辭職,我沒工作,法院認為我沒能力給孩子提供更好的生活條件,把兒判給了前妻。”
一支煙沒完,任杰把事都說完了。
太多的細節,他沒說,也沒嘆息,估計最艱難的時候已經過去,現在平靜多了,也接了現實。
陳迅不知道該如何安這個好兄弟。
人人都恨特權,個個都恨貪,但是,一旦這個跟自己有關系,能用上,馬上就覺得自己牛。陳迅在大學還顯擺過:我一鐵哥們兒,老爸是副縣長。
“后面你打算怎麼辦?”陳迅打破沉默。
“怎麼辦?我又不愿意打工,不想被人呼來喚去,就想買輛二手車,開網約車。手頭,找你借錢,其實五萬就夠,我找你借十萬,本想著你會給,沒想到你給了十五萬。”
“縣城就這麼大,你開網約車,能賺多錢。”
“先干著,有其他路子我再換,開網約車自由,能經常去看我兒。”
兩個男人,各自都有自己的心酸,說還休,能說出來的,反而不是最難過的事。
陳迅本想讓任杰來魔都的,聽他這麼說,陳迅都不知道該如何幫忙了。
“要不你重新租房吧,這地方都沒法洗澡。需要錢找我,兄弟我最近發財了。”陳迅見這個一室戶,衛生間是有的,明顯沒法洗澡。
“現在夏天呢,我隨便弄兩盆涼水就搞定,真需要錢,我不會客氣的。”任杰說道。
任杰有自己的驕傲,以前陳迅跟著他屁后面混,現在好像顛倒過來的樣子,陳迅知道,男人的自尊很重要,就沒繼續說要幫任杰的話。
晚上,請任杰吃了個飯,任杰堅持不喝酒:“馬上要開網約車,要養不喝酒的習慣。我爸被抓,我一開始還喝悶酒,后來酒也戒了,說不定是好事。”
“以后煙也點。”陳迅說。
陳迅開車回老爸新買的房子,剛進小區,就看到一個人弓著子,在垃圾桶旁邊整理廢紙和塑料瓶。
把車停好,陳迅過去幫忙:“爸,你不是在當保安嗎,怎麼又開始收垃圾?”
“我換班了,順便淘點塑料瓶,5分錢一個,這可都是錢。大寶,你兒子出生之后,花錢的地方多著呢。”陳大東開始嘮叨。
陳迅說道:“你怎麼知道我生的是兒子?說不定是兒呢。你以后別撿垃圾了,留給其他人賺錢吧。”
陳大東想了想:“對哦,我兒子能賺錢,撿垃圾的機會還是留給其他人吧。你明天去一趟舅舅家,他聽說你回縣城,非要送你土特產。”
陳迅在縣城住了一晚上,當天晚上陳大東向兒子保證,不再去撿垃圾,前提是陳迅必須生兒子:“開放了,敞開肚皮生。”
陳迅第二天開車,40分鐘左右,到了舅舅家。
舅舅舅媽拿出用塑料泡沫包裹好的鴨蛋鵝蛋什麼的,往陳迅車上堆。
“上次寄的都沒吃完呢。”陳迅說道。
“不要只給夢雪吃,其他人也吃。”舅媽繼續往車上裝。
裝好之后,舅媽和舅舅把陳迅拉到堂屋。
陳迅見舅舅臉非常嚴肅,擔心的問:“什麼事?”
“陳迅,你是不是給你爸買了套房子?”
“對啊,怎麼了?”
“房子的名字,是不是只寫了你爸的?”
“對,其實是我爸自己買的,我給的錢。”
舅舅和舅媽兩人都焦急起來了:“你這孩子啊,太不懂人世故了,你給你爸買房子可以,名字一定要留你自己的啊。”
陳迅懵了,這有什麼問題嗎?
舅舅恨鐵不鋼:“你爸陳大東,他不像你舅舅這麼謙虛低調,他就是一顯擺的人,買了房子之后,回村里顯擺,說什麼全款買房,還買了家,最后還剩下二十幾萬。顯擺幾次,馬上就被村里的人盯上了,有人給他介紹對象。”
陳迅腦子都快轉不過來了,他從來沒想過,自己的父親可能會給他娶個繼母回來。
“我爸什麼態度?”陳迅沒來由的難過。
舅媽說道:“你爸目前是堅決不同意,說絕對不會再婚,沒用,本沒用,堅持不了幾個月。好幾個人來你家找人,你爸在縣城,人都找到你舅,讓你舅給你爸帶話了。”
舅舅繼續埋怨陳迅:“你怎麼會想到給你爸留那麼多錢,你這不傻嗎?你真的是讀書讀傻了,才會給你爸留那麼多錢。你以為這是魔都啊,這是鄉村!”
離開舅舅家,來到母親墳前,想起父親有可能再娶,陳迅難過了很久,他不是反對父親再婚,他只是無法接可能有人取代母親在家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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