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喬其實從小最怕的就是看醫生。
很難說是因為怕打針,還是怕醫院裏那種不近人的消毒水味,或者怕的是江玉芬陪看病時不耐煩的冷臉。
就像有的小孩從小就怕警察或者老師,自從記事以來,遇上不肯吃飯或者耍賴不聽話的時候,最懂江喬的外婆就會拋出的殺手鐧:
“再不吃就救護車來把你抓走!”
“不穿秋我就去找醫生阿姨給你穿!”
“不老實坐好就讓醫生用針紮你屁!”
從小到大,江喬每天都會認真查看第二天的天氣預報,及時增減,堅持每天吃蘋果喝熱水。就是為了竭盡所能,把和醫生接的可能降到最低。
不過,如果遇上非看醫生不可的時候,也會乖乖配合。
比如現在。
職業習慣作祟,即使裴知鶴的語氣完全算不上嚴肅,問的話還是完全超出他業務範圍的口腔領域,但話一出口,醫生的氣場還是很足。
兩人之間距離極近,幾乎他剛靠過來,那種悉的清淡苦艾香氣就將整個人籠罩住,讓江喬本無法彈。
裴知鶴微微蹙眉,手上用了些力,“再張開一些。”
江喬麵紅耳赤,舌都要張到筋,完全不敢吞咽。
前幾天在醫院裏,摔破腦袋的人是林嘉平,被支使來支使去,但好歹置事外。除了累以外,也就沒什麽特別的悟。
可現在,裴知鶴那雙剔亮的黑眸眼中隻有自己。
搞不清是因為小時候怕醫生的心理複活還是別的,江喬心裏倏地一,被住的下仿佛有火在灼燒一般,讓渾都不自在。
輕輕掙紮了一下,沒有掙,隻能聽對方的話,努力張開。
對方的手指微涼,幹燥。江喬仰著臉,眼睛眨得很慢,匆忙躲開的視線被頂燈刺了一下,隻好落在平行的……裴知鶴領外凸起的結。
男人皮很白,被結頂出的一小塊皮薄得雪亮,出藍紫的管和起伏的青筋。
雖然這個部位也有些曖昧……
但總好過看他掐著臉頰的手指,或者是,他多半正凝視著的,認真的雙眸。
好像過了很久,又好像隻是幾秒。
裴知鶴放開手指,直起下定論,“牙齦側和咬合有一些小傷口,好在不嚴重。”
江喬如釋重負,隻為慶祝自己終於能自由呼吸。
再多來這麽幾次,都要了。
客廳裏的藥箱品很齊全,堪比小型的家庭藥房,裴知鶴彎腰拿出口腔潰瘍凝膠和棉簽,轉問:“看得到嗎,需不需要我幫你上藥?”
危險,警報燈再次鳴響。
不等他走過來,江喬先發製人,小狗撲食般飛跑過去,雙手接過對方手裏的藥,“不用不用,真的不用麻煩,我自己對著鏡子都能看見。”
說完又覺得自己太不禮貌,原地站好,拘謹地絞著手,“我也知道你是一片好意,就是我……”
“我知道,”裴知鶴語氣溫和隨意,“自己來也可以,維生素B在藥箱裏有,記得按時吃。”
怕對方又突然靠近,江喬下意識地向後挪半步,磕著應聲:“好、好。”
裴知鶴居高臨下,視線從紅的臉收回,慵懶隨意地看向後方:“那麽喜歡的粥,還要不要喝?”
幾分鍾前剛從砂鍋裏盛出來的粥,熱氣依然。
經過他提醒,空氣裏的鮮香味好像乍一下又濃鬱起來,江喬沒忍住,了一下鼻尖。
隻是礙於麵,或者又是多年來養的條件反,眼又虛跑到別,“我已經飽了,您……你可以先去忙,刷碗的事給我就好。”
裴知鶴並沒有應聲,隻是突然,“小喬。”
江喬攥著藥盒,惶然抬眼,“……嗯?”
裴知鶴觀察幾秒,溫聲道,“這也是你的家,你是主人,不需要看誰的臉,可以放鬆一些。”
“想吃飯的時候就吃,想休息的時候就休息,什麽都不想做也沒關係,沒有人會因為這些事說你不好。”
他的手輕輕放在肩膀,纖薄的浮起笑意,“如果我在旁邊讓你覺得放不開的話,明天我有兩場連臺手,應該會很晚才回來。整個家都是你的,可以每個房間都轉轉,好好悉一下。”
怎樣都沒關係。
江喬在心底裏默念一遍,有些反應不過來。
在的記憶裏,聽過的“不可以”遠比“可以”更多。
小時候江玉芬會說,不許頂,考試不能掉出前十名,不可以早,進房間的時候不許鎖門。
來到京市之後,母親裏的話就變了,不能冷落了裴雲驍,不可以在小爺麵前爭風吃醋,每頓飯不能吃到十分飽,一旦變胖變醜,就會失去嫁進裴家的勝算。
人生前二十二年裏,像是在參加一場漫長的躲避球比賽,拚命跑不被擊中罰下場就已經耗去了全部的力,從來都沒有想過自己真正想做什麽。
而裴知鶴卻告訴。
在他邊,百無忌,想做什麽都可以。
客廳燈帶的和暈中,覺自己像是被海浪般的暖流包裹,世界在安靜的湧中靜音,隻剩下自己陡然加快的心跳。
江喬抬起眼,小心翼翼看向對方的黑眸,下意識地確認,“每個房間都可以?”
“嗯,”裴知鶴的大手輕輕過落在肩上的發,溫雅淡笑,“在你麵前,我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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