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朝暗暗地想, 人人都說那位“風流箭”沈世子玉樹臨風, 可覺得哥哥不論是才華,還是相貌,皆可稱得上一句驚才絕艷。
謝昶捉過的小手來瞧,昏暗的線下能看到幾枚淺淺的月牙印,他眉心皺起:“不就掐自己的手,什麼習慣?”
阿朝悶悶地嘀咕道:“哥哥沒說過來,我這不是以為自己在做夢麼。”
謝昶薄微抿,不想到那日從祠堂背回來,小丫頭趴在他背上咬舌頭。
這個畫面僅在腦海中停留一息的時間,謝昶就放開了的手,負在后的手掌慢慢攥,正道:“你早已不是小孩子,須知男授不親的道理,對哥哥也是一樣,往后不可再像今日這般抱著了,明白麼?”
阿朝敷衍地點點頭,哥哥說什麼便是什麼吧,但下意識還想去挽他的胳膊,被男人涼涼的目斥退。
小丫頭悶悶地垂著頭,踏過積雪的臺階,留下的腳印比他的小很多。
瑞春很快將熱氣騰騰的餃子端上來。
小丫頭得狠了,夾起來便往里塞,結果燙得滿冒煙,吞亦不得,吐亦不得,好不容易囫圇兩口才咽了下去,又燙得直吸氣。
燙了,謝昶也跟著燙。
男人擱下銀箸,無奈地盯著:“狼吞虎咽像什麼話?”
崖香忙端了溫茶上來,阿朝過口才舒服了些,又緩和了好一會才道:“下次不會了,哥哥吃餃子吧。”
外人面前用膳還是很注重文雅的,但哥哥又不是外人。
小時候的飯還是哥哥喂的呢,爹爹笑話小跟斗似的,時常吐得哥哥滿湯水,哥哥還不是一邊嫌棄,一邊寵著。
阿朝忽然想起什麼來,又問道:“哥哥當真問過醫,我應當忌口的食材竟有那許多?大補之也就罷了,為何魚蝦、干果一類也要食?”
近日功課辛苦,天又冷,手邊若無榛仁、核桃這些零,總覺得不得勁兒。
謝昶臉微僵,偏頭掩蓋眼底不明的緒:“你子弱,食療上自然要遵醫囑,上次鹿酒的教訓還沒吃夠嗎?”
阿朝想了想,“可醫并未替我把過脈,如何知道我子虛在何?倒是先前那名醫替我瞧的多些,不如改日請到府上,我再仔細問清楚?”
小丫頭還不依不饒,謝昶無奈看向:“民間的醫難道比得上宮中的醫?”
阿朝咬了口餃子,乖地低下頭:“知道啦,我都聽哥哥的便是。”
謝昶面也不大自然,畢竟是存了私心的。他正是氣方剛的年紀,再如何忍也不了當日鹿酒的刺激。
連他都難以自控,小丫頭自己只會脹得更難,只能委屈飲食上多些忌。
來日,再想法子彌補吧。
兄妹倆用過團圓膳,到祠堂祭拜謝敬安夫婦,小丫頭跪在團上噎噎說了好些話,謝昶在一旁沉默地聽著。
目落在龕前的牌位,謝昶不想問養母一句——看到他兄妹二人如今的境況,可有后悔當日請那江湖士做法?
當年湖州大,那名方士早已不知所蹤,后來謝昶暗中接過不有名的方士,他們對共之竟然聞所未聞,可見三教九流中也有臥虎藏龍之輩,擅共之者短時間未必能夠尋到。
他與阿朝之間,難道終要為此所累?
謝昶暗自吁口氣,回過神來,見終于起,問道:“想放天燈嗎?”
冬至日有放天燈許愿的習俗,阿朝小時候每年都要放,沒想到哥哥還準備了這個,歡喜地點點頭。
庭院里還飄著雪,江叔取了天燈過來。
謝昶替將蠟燭點燃,天燈在手中慢慢地鼓起,細碎的雪粒在天燈幽黃的影里飛舞。
他眼里跳著燭火,忽然嘆道:“破廟那一晚,你就說想放天燈,想告訴爹娘我們好好的,還記得麼?”
阿朝怔怔地看向他,事過去了那麼多年,他竟然還記得破廟那一晚。
曾夢到過很多次破廟,和哥哥躲在草垛里,親眼見到過淮王大軍殺人的場景,那時候都淹到腳面了,哥哥捂住的,不讓哭出聲。
哪怕后來失去記憶,那晚鮮淋漓的場面也一直是拂不去的夢魘。
想放天燈告訴爹娘,他們好好的,沒有被壞人發現,哥哥將保護得很好。
可在那種朝不保夕的境況里,哪里能買到天燈?
那晚哥哥蹲在面前,聲對說:“等我們安全了,哥哥就帶阿朝放天燈,好不好?”
可這話說完的次日,他們就在街頭走散了,這一走散,就是整整八年。
阿朝有那麼一刻真的覺得,哥哥好像無所不能。
他記得所有給過的承諾,也懂所有的憾和希冀,哪怕時隔八年,也會將從前所有未竟之事一一補過。
謝昶將天燈遞到面前:“許愿吧。”
眼眶的,恍惚有一層意劃過,阿朝忍著落淚的沖,雙手合十,輕易的嗓音散落在紛紛揚揚的大雪里。
“一愿爹娘安息,二愿萬事勝意,三愿阿朝與哥哥……年年皆歡愉,歲歲常相伴。”
天燈在漫天雪沫中緩慢上行,搖紅燈影里映出清麗瑩澈的面龐,風雪天濃云布,萬里無星,而一雙眼眸亮晶晶的琥珀一般,仿佛所有被濃云遮住的星星都倒映在的眼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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