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氣息漸弱,已在他懷中失了生息。
“哈哈哈……我不會告訴你的……你永遠都別想知道,你到底是……誰的……”
這聲音如同噩夢一般縈繞在他的耳邊,宋瀾趴在冷的稻草中捂住耳朵,蜷起子來。
“我上流著的,是厄真的,”他自言自語地道,“下賤的蠻夷脈……這都是你留給我的……你在來到皇后邊之前,還偽裝邊境子,向許多人哭訴過你的家破人亡……你眼不錯,這群人里……玉秋實得了爹爹重用,他當初挑我,也是想到了你的緣故罷。”
“不對,你這樣不擇手段……說不得我本不是皇家脈,是你騙了爹爹……哈哈哈……你騙了爹爹,我、我……”
終于消逝殆盡,無窮無盡的幽暗中,宋瀾著手,吼出了方才沒有對落薇和宋泠說出的話。
“阿姐……阿姐!哥哥……”
無人應答。
在靖和五年夏日最后的夜晚里,回應他的只有一聲似有若無、幽遠而縹緲的蟬鳴。
隨即便是永恒的、飄零的死亡和孤寂。
*
落薇抱著國璽,與宋泠一起從殿中緩緩往外走去。
宋泠見垂頭不語,便道:“他走到今天這一步,不是你的錯。”
“我知道,”落薇點了點頭,目變得渺遠,“我只是想起來,很久之前的時候,我宮時帶了禮給他,他曬干了梅花還贈,躲在一棵海棠樹后,說‘阿姐和皇兄,真是全天下最好的人’……那時候阿淇和寧樂都沒有死,兄長和隨云也沒有,皇宮是春天,那麼爛漫的、蹉跎的春天,我跟你也是這樣,攜手走過搖曳的樹蔭。”
年得連“失去”二字都不知如何書寫。
碧落花開,當春風雨多。
人面何去,吹夢山河。
……
靖和五年夏,戾帝謀敗,被誅于乾方殿。
次為六月初一日,上吉。
方鶴知于乾方正殿前宣讀高帝詔,立皇儲君承明皇太子為帝,有玉秋實手書及當年先帝早早的托孤詔書為輔,百信服,始知戾帝之謀,舉世唾之。
宋泠持國璽封登基,改元宣寧,仍立蘇皇后,使其同嘉禮、二圣臨朝。
一后嫁二帝之事在民間流傳許久,只是此后二十余年,帝再未納妃,常遣蘇皇后攝政——大抵是連史冊都能記載下來的深,況且二人又有年婚約、年之誼,天下才子佳人的談,不難猜出蘇皇后當初臥薪嘗膽的初嫁緣由。
不過這些都算是后話。
宋泠登基之后,第一道詔令便是急催刺棠案重審,在守城戰勝后的一個月中,五王宋淇、楊左劉三人及后續牽連的一千二百四十一個人相繼沉冤昭雪,汀花臺金像被熔鑄之后,重立了一座“甲辰為金天冤案招魂碑”。
第二道詔令,號四方諸侯京勤王,汴都城門閉鎖一月,以防厄真人的反攻,畢竟烏莽領兵駐扎在了離城三十里,隨時預備著再度攻城。
第三道詔令卻出乎人之意料。
新帝初初登基,便下了罪己詔。
說是“罪己”,其實也不在一人,他代罪的是整個皇室。
于是詔令流傳,旦夕之間人便知曉,當初鎮守北境的葉氏三公子在刺棠案中以相殉,新帝在他冢前立誓,有朝一日必為葉氏翻案。
縱然他知曉真相之后,發覺此事大損皇室的面;縱然葉氏只余下軍中的二公子一人,而這誓言只有他和死去的人知曉。
一諾千金之重。
葉老將軍追封輔國大將軍,上柱國,拜平遠侯,太廟安葬。被加叛國嫌疑的將軍葉堃拜忠義侯、鎮軍將軍,立碑平城邊緣,使邊境百姓永頌其功。
三公子亦加金紫祿,二公子在軍中封,戰罷即回城謝天恩。
詔令頒布那日,離汴都不遠的道之中,常照從箭矢加的噩夢中驟然清醒。
從當年慘烈的平城之戰中同他一齊生還的唯一一個兵士,面慘白地沖進了他的軍帳,手持一封燙金詔書。
見他醒來,他還未來得及說話,便淚流滿面地在他榻前跪了下來。
“公子——”
第106章 目窕心與(二)
新帝即位兩日之后,烏莽率兵再度攻城,此時常照與那支如今心思不明的大軍距汴都尚有幾日路程。
此戰汴都軍人數雖足,但終究無法同驍勇善戰的北方騎兵相較,歸來大軍的人心所向,幾乎決定了汴都、乃至大胤的生死存亡。
聽聞隋、李二位將軍早在半道便與常照分道揚鑣,引親信離大軍,早早趕赴了幽州戰場。偌大一支軍隊落在常照一個人手中,憑借他的口舌與手段,收歸為自己所用,也不算難事。
中道拖延不歸、延誤軍機,朝臣們多已看清了此人心思,只是誰也不敢宣之于口。
六月初五,帝后同登朱雀前街盡頭的朱雀城樓,披堅執銳,與將士共同守城。
此舉大為激勵士氣,況汀花臺上石碑倒塌之事方在百姓之間流傳開來,部分百姓與學子甚至簇擁到了朱雀門前,預備與兵士一同,拿之軀堵住蠻夷進攻的步伐。
硝煙彌漫,鮮浸了朱雀樓上每一塊磚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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