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探微轉過,太后已經籠上衫,支起腳在岸上站了起來,眸輕盈地撇下來,“趁著無人,趕溜出去,明日一早,陛下必來寢殿尋哀家,若你沒有往后就留在后宮伺候哀家的打算,哀家也不想讓他發現自己金屋藏的姘頭。”
金屋藏。姘頭。
蘇探微的臉一沉,太后已經背轉過了屏風,一點兒余地也沒留。如果他不愿留在后宮,那麼,他就永遠是一個不能在陛下面前見的……姘頭。
*
翌日一早,班值監已經備下了車馬,請太后與陛下登車。
甲馬與儀仗先行,玉輅在后,如被淹在人之中眾星捧月般護送上路。車寬敞得足以容納十余人,然而姜月見只留了近伺候的史翠袖與玉環,再有,便是走到哪兒,太后都不忘了帶上的新晉太醫。
太后娘娘近來這子骨……真讓人擔憂。
小皇帝難得無話,乖乖巧巧地趴在車窗邊,神懨懨地向窗外明的春景,駕車的都是左右騏驥院里一等一的監,技嫻,自然不在話下,只是夜里畢竟下了一點兒雨,泥地里留了些坑洼,走起來,偶爾會有一顛簸。
姜月見沿路凝神觀察蘇探微,他總是淡淡的,不說一句話,既謙恭,但又不會特別卑微,澄澈、明凈得像山泉引下的溪水,不爭亦不,潺湲不絕地存在著。
即使他不說一句話,那子快要溢出來的存在依然很足,讓人無法忽視。正如在太和殿中,當邁進第一步時,在三個同樣叉手而立等候職的鼎甲中,一眼便相中了這個模樣俊的青年。
只是不知當說什麼,誰也沒開口打破沉默,夜里他離去之后,其實姜月見整宿都無眠,今早聽到人報曉時,才驚覺天已亮。
不曉得怎麼開口,那個敏于事而訥于言的青年,就更加不會說話了。
馬車不知撞到了什麼,又是一陣顛簸,早就已經臉發白的小皇帝,覺自己腸子都似乎要被顛出來了,他趴在窗口,正要罵幾聲車夫沒眼力,突然一陣食流頂到了嗓子口,小皇帝沒收住,“哇——”地一聲趴在窗戶上將早膳全吐了。
“哎呀。”玉環嚇得急忙去抓陛下的手,拍他的背,“陛下,這是怎麼了?”
胃里又痙攣了幾下,小皇帝嘔得只剩下酸水兒了,渾力地靠在車壁上,歪著腦袋好似大病了一場,小手捂住疼痛的肚子,長一聲短一聲地直喚,盼惹來母后的同。
這把戲從今早他跑到寢殿里就開始演了,姜月見最初的那點兒擔憂勁過去之后,現在只淡淡把眼風送過去:“別管他。昨夜里吃了一斤多的烤,比哀家還能吃,能不腹痛麼?”
不過是寒食了他三天的口,他一開葷就沒了節制,現在肚子痛也是小小的教訓了。
誰能想到當娘的居然這樣狠心!小皇帝驚呆了,直了眼睛,悶悶哼道:“母后……”
玉環雖然著陛下,可被太后娘娘這一命令,也不敢再搭把手。
楚翊吐雖然吐完了,可肚子還疼著,正盼著有人一哄一哄,誰知母后這威嚴一出來,竟誰也不敢上前,楚翊委屈地包著眼淚,小聲說著:“朕再也不敢了……”
正在小皇帝無比沮喪時,旁的一只大掌按在他的肚子上,小皇帝一抬頭,只見那個太醫正坐在他的后,手掌替他按著腸胃。他的手法準無比,幾下就緩解了疼痛,楚翊又驚又佩服,心想難怪母后不管走哪兒都帶著這個太醫呢。
了幾下,楚翊就跟坤儀宮那只二世祖團子一樣了,開始哼哼。
蘇探微垂眸問道:“陛下還疼麼?”
“不疼了,”楚翊笑嘻嘻地出兩顆虎牙,“蘇卿你真厲害,朕一點兒都不疼了,們都不知道關小孩兒,就你最好,你就像朕的哥哥一樣。”
“……”
姜月見看到那太醫面無表地撒了手,挪過了。
好端端地,他像不高興了似的,小皇帝還不明就里,目疑地詢問母后。
姜月見不一笑,好整以暇地了他的腦袋,關懷鼓勵道:“沒人的時候,可以哥哥,哥哥也好的,難得有個人能讓我們陛下喜歡。”
“……”
作者有話說:
楚狗:朕以前是你的親爹,現在是你的后爹,你這輩子注定管我爹!
第19章
白晝的坤儀宮落玉殿分外清幽,歲皇城到了夏季,溽熱難耐,皇后所居的坤儀宮單獨砌了這一方偏殿供來納涼,兩排青翠的竹簟錯落地卷起,出檐下的古銅風鈴,沁涼的風一挑逗,懸著龍膏珠瓔珞穗子的鈴鐺發出婉轉的錚鳴。
太后娘娘正對著窗外絢爛的日,懸腕于案上,曼隨筆尖流淌出一段繾綣的墨香,好奇的白獅子大著膽子跳上了桌,一不小心撥了筆架,被太后娘娘左手捉住了命運的后脖頸,扯到了溫的懷中來,團子“喵”一聲,極為地找地兒窩著,悠閑地閉上了鴛鴦眼。
姜月見偶爾抬起眸來,那個青年還站在廊蕪邊上,鉆研他師父留給他的醫經。
杲杲的日輝如鍍了一層金在他的耳頰上,在這春日里顯得爛漫而和熙,宛如一枝蓬盛開的桃花,倘若此刻手里是一支畫筆,大約已然趁手地將這一幕記錄下來了。
玉環過來侍茶,眉尖一聳,怕那小團子干擾了太后娘娘的正事,正要彎腰將它抱走,白獅子一下著了急,小朝的手掌心直蹬了兩下,姜月見莞爾道:“隨它去了,也不是朝政上的要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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