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宮人在那里嚼舌頭, 楚翊聽了一耳朵，說太后怎麼怎麼，蘇太醫怎麼怎麼，太后與蘇太醫怎麼怎麼。

楚翊豎著耳朵，聽得不完全，腦袋里卻模模糊糊起了個念頭：蘇哥哥好像確實是一直在得母后召見，是不是母后子不好了？不想自己擔心，所以一直瞞著自己？

小皇帝也無心挑選自己的弓了，他掛著擔憂，飛快地回到母后邊。

彼時，太后娘娘正在與蘇太醫兩人擱窗下對弈。

楚翊一進門，兩人均回頭了過來，小皇帝腳步停住，看到神恬淡，興致正濃的兩人，納悶一晌，母后氣紅潤健康，看著毫不像染恙已久的病態。蘇太醫也不是在為母后煎藥，他的手指里銜有一枚玉的棋子，在看了他一眼之后，便俯視棋盤不疾不徐地落下：“四之十六，打吃。”

姜月見看了這慘不忍睹的棋盤許久，終是不得不承認：“書讀得好，腦子多半靈活，哀家下不過你。”

輸了棋，多有點兒懊惱，何況連輸數局。太后的臉頰籠罩著慍薄暈，雙掌推了棋子，輕輕一哼。

蘇探微和悅展，將棋子一枚一枚地拾回棋笥里，淡笑：“娘娘還來麼。”

太后嗔道：“不來了不來了！”

總是下不過，一點就都沒有。

母后這樣的神態，其實是極陌生的，小皇帝沒見過，詫異地向自己的母后走了過去，小短倒騰到母后旁，乖乖地喚了一聲。

姜月見睫羽垂落，和寵溺地看向他：“怎麼了？不是說，去挑自己大狩的弓箭了麼？”

又見他兩手空空，并沒有將東西帶來給瞧，姜月見曲指，刮下他的鼻梁：“怎麼，沒挑中？”

小皇帝看眼母后，又看眼埋首收拾殘棋局的蘇太醫，小聲道：“哥哥，朕有話單獨對你說。”

其實也不明白原因，小皇帝在臣子面前已可算得上叱咤風云、獨當一面，可他心里，就愿意與這位人畜無害的太醫親近，他也不會對別的什麼非親非故的人，用上如此親昵的稱謂。

然而，在小皇帝那一聲“哥哥”出口之際，蘇太醫的手指滯了一下，曈昽的日影曬得他玉的鼻尖泛著的芒，近乎明。他抬眸看了一眼陛下，見楚翊一臉認真，便不忍心回絕。

“去吧，”姜月見點頭道，“哀家自己收拾。”

蘇探微頷首，對楚翊道：“陛下帶路。”

小皇帝道：“跟朕出來。”

坤儀宮里太后娘娘豢養的那只貓，最近不見了蹤跡，楚翊路過殿門時，回頭瞅了瞅，沒發覺團團一如既往地跟上來，小小的臉上含著不高興的濃云，一直到將蘇探微帶到無人的園涼亭。

此的確是個說話的絕佳所，蘇探微在他后，等楚翊先停下。

風拂滿墻夏影，濃的綠云如波瀾起伏，瑟瑟作響。

蘇探微瞥見陛下一臉的茫然與失落，低聲詢問：“陛下想對臣說什麼？”

頓了頓，蘇太醫又問：“或是，想問臣一些什麼？”

楚翊悶悶不樂，負手，雖然姿態人，但實則說話時，還要抬高下，才能和對面的男人上視線，傳遞自己含不的君威，小皇帝道：“朕問你，你如實答。母后，是不是得了很嚴重的病？”

他擺擺手，“你千萬不要說假話，朕得住，朕知道應該怎麼做。”

倘若母后真的大病了，這消息的確不宜傳到前朝去，現如今，帝在位，懵懂無知，太后就是朝堂上的主心骨，萬不能讓人發覺真相，恐人心生。

蘇探微卻是莫名，只是順著回話：“太后康健，子一貫強健，并未生什麼大病。”

小皇帝明顯不信，那雙圓滾滾、黑溜溜的龍目斜斜向上，盯著他，意圖看出他欺瞞之下的種種痕跡。

雖然一無所獲，但小皇帝還是堅信自己的判斷。

“要不然，母后為什麼從白日到夜里，都和你一個太醫在一起呢。”

坤儀宮里總是煎著苦的藥，好幾次都把他熏了出來，要不是母后得了大病，還能是什麼。只是這句話，小皇帝并未能夠說出來。

蘇探微被楚翊這句話問住，一時間啞口無言，不知如何回答。

小皇帝努努：“宮里都傳遍了，說太后與蘇太醫這個那個的，朕知道，你對母后很忠心，也很盡心地在侍奉，母后一定對你下了封口令，讓你不得告知朕實。朕不怪罪你從前瞞。但是現在朕既然問你了，你不可欺君。”

太醫日日幸從，這是現象，未達本質。

從楚翊的視角上，他還不大能理解一男一之間的事，說穿了，他也只會維護自己的父皇，將蘇探微視作一個無恥勾引太后之人。

與其如此，倒不如騙騙他，順著他的話回答，也更容易使他相信。

蘇探微和緩地道：“既然陛下火眼悉，臣就不瞞陛下了。確實如此，太后娘娘得了病。”

看吧，他早就知道是如此。

楚翊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強行裝出鎮靜：“你說吧，朕得住。”

蘇探微還不知道要如何巧立名目，令康健的太后生病，只得臨時現編一個，他垂下眼睫，深目之中流出晦艱辛的緒。

“娘娘自時，頗苦楚，落下了病。往昔生陛下之時，又未得調理，產后有風邪侵，招致癔癥之禍。這兩年，朝野外，無不仰仗太后鼻息，太后娘娘須出朝堂，還得育陛下，積勞疾……陛下，有聽聞《扁鵲見蔡桓公》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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