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海偏居一隅, 加之近日以來事故頻發,蠱毒殺人的傳聞不脛而走,凌水村也就跟著搖一變, 從默默無聞小村莊一躍為大兇之地, 很有人愿意接近。
越靠近海岸, 空氣里的靈力就越是稀薄。謝鏡辭四人早早放棄了飛行,在臨近城鎮雇了輛馬車, 由此前往凌水村。
車夫本是不愿靠近那村子, 奈何謝鏡辭實在給得太多,甫一見到鼓鼓囊囊的靈石袋, 便忙不迭應了下來。
這是個形高大、黝黑的中年男子,一路上話格外多:“看諸位這打扮, 莫不是前去瑯琊境的修道之人?”
莫霄點頭:“正是。大叔你怎麼知道?”
“如今凌水村出了那麼多怪事,除開修士, 還有誰敢貿然靠近。”
車夫搖頭:“聽說昨天又有一個人不見蹤跡,現在到都在瘋傳, 說他是被抓去煉了蠱人——蠱毒你們知道不知道?很嚇人的,又毒又狠。”
孟小汀被顛簸得頭昏眼花, 好不容易在平路上一口氣, 聞言接話道:“村子里出了怪事, 難道沒人來管?”
“哪會有人來。東海向來被稱作‘無主之地’, 因為太偏僻, 地兩界相,凡間府管不到,和修真界又幾乎斷了往來。”
車夫喟嘆一聲:“更何況這里本就是邪祟橫行的地方,出點事兒不稀奇——要我說啊,你們最好不要靠近那個地方。養蠱殺人, 頂多是一時之舉,瑯琊境什麼時候都能開,等風頭過了,還不是照樣進去。”
謝鏡辭坐在角落,思忖著斂了神。
蠱師定是看中了凌水村無人看守、消息閉塞的現狀。如今他份不明,又藏在暗不知所蹤,就算修真界來了人,也能神不知鬼不覺溜掉,不留毫線索。
“出點事不稀奇?”
莫霄不愧是好奇寶寶,聽罷揚高音量:“既然凌水村如此危險,為什麼還會有人心甘愿住在那兒?”
他話音方落,就聽見馬車里響起一聲笑。
這道笑十足陌生,是從沒聽過的聲音,莫霄循聲抬頭,正對上一個青年黝黑晶亮的雙眼。
除了他們一行人,馬車里還有另一名乘客。
此人自稱“顧明昭”,也著急去往凌水村,正好和他們找上同一輛馬車,一來二去,便坐在角落與四人同乘。
“這位小友有所不知。”
顧明昭是個二十歲上下的年輕人,面白凈、相貌清秀,一雙桃花眼時時彎著,角亦是輕勾。
他高高瘦瘦,模樣算不得多麼出眾,瞳孔卻是又黑又亮,漫不經心一掃,看不出什麼特別的緒,自有一番風流韻致,人如沐春風。
用更為通俗一點的話來說,很像是個手無縛之力的小白臉。
“東海雖然危險,但也蘊藏了無盡商機。海邊有那麼多奇珍異寶,鮫綃、夜明石、種類繁多的魚和蚌,運氣好上一些,甚至能撞見價值連城的寶貝。”
他說著笑笑,出潔白整齊的齒,聲線和長相一樣,同樣聽不出有什麼特之:“風險與收獲往往并存。也不怪每年前往凌水村的人一波接著一波,畢竟努力一把,指不定就能得到下半生的榮華富貴。”
這人周環繞有非常淡薄的靈氣,并不濃,約約的,仿佛隨時都會消散,
東海修士很,絕大多數是普普通通的凡人,他要麼修為極低,要麼深不可測,刻意藏了實力,連謝鏡辭都無法看出真實水平。
謝鏡辭聞聲挑眉:“聽起來,顧公子很了解凌水村之事。”
“那當然啰!”
顧明昭笑笑:“我就住在那地方,這次出門,是為了采購一些食材。”
差錯居然遇見了凌水村當地人,幸福來得太突然,孟小汀秒變星星眼。
顧明昭察覺到的表變化,笑意更深:“諸位想去瑯琊境?其實那里邊沒什麼好玩的,天靈地寶早就被搶奪一空了。”
謝鏡辭心下一:“道友去過瑯琊境?”
實在看不太出來。
顧明昭此人模樣慵懶,像是個隨的大爺,和境里的打打殺殺全然不沾邊。
“很久以前去過。”
他靠在后的車廂木板上,語意隨和:“我沒什麼修為,進去也只是湊湊熱鬧。瑯琊現世多年,境里的寶貝一點沒剩下,邪祟之倒是生了許多。要我說,諸位沒必要進去冒險。”
此人來歷不明,謝鏡辭自然不會向他前往瑯琊的真實目的,聽罷頷首笑笑,接著問:“邪祟之?我有個朋友進境,一不小心遇了襲擊,出來之后,發覺神識缺了一塊,記不起許多事……不知這種況,可否與瑯琊里的邪祟有關?”
莫霄看一眼。
還是修真界里的人會玩,口中的這個“朋友”,分明就是謝小姐自己。
再看另一邊的顧明昭,竟是出了一怔忪神,笑意斂去,頭一回正應聲。
“據我所知,在修真界現有的記錄里,并未出現過能吞噬神識的邪。但我的確有曾聽聞,一些進瑯琊的修士喪失了記憶,變得神志不清——瑯琊現世已久,匯集天地靈氣,可能滋養出了某種全新的邪祟,以汲取記憶為樂。”
果然是邪作祟,而非人為襲擊。
所以在謝鏡辭遇險之后,爹娘幾乎翻閱所有文獻古籍,都沒能找到任何與之相關的線索。
能力不明,份不定,連長相也無人知曉……
到時候就算真能進瑯琊,要想找到它,定然并不容易。
還在兀自思考,忽然聽見車夫的大嗓門:“各位公子小姐,我把你們送到這里,走上一盞茶的功夫就能到凌水村。”
他說著一頓,似是不好意思:“再往前,就是曾經有人出事的地方。我要是把你們送進村子,到時候一個人出來,心里堵得慌。”
這幾天的東海兇機四伏,他能把人送到這兒,便已經算是仁至義盡。謝鏡辭道了謝,縱一躍跳下馬車,朝四周一瞥。
臨近凌水村,已經很能看到人煙。和一年前來到這里時的景象相比,除了更為蕭索一些,似乎并沒有任何變化。
不遠就是廣闊的沙灘,綿綿黃沙宛如巨毯,蔓延著一直往前。
再往前遠眺,能見到波拍岸,在湛藍海水與澄黃沙灘彼此相連的地方,是被卷起的千堆雪。
天與海連一片,皆是清澈如鏡,乍一看去找不到界點。側充斥著漉漉的海風,被一并席卷而來的,還有海浪翻涌的嘩啦響聲。
要在平日,這定是一番閑適人的景,然而一旦搭配上凌水村發生的慘案,就難免顯出幾分荒無人煙的寂寥與詭異。
尤其是據車夫所言,這里還曾經發現過一尸。
邊有個土生土長的本地人,這種資源不用白不用。謝鏡辭心生好奇,扭頭看一眼顧明昭:“關于村子里發生的怪事,如今可有探出眉目?”
孟小汀被撲面而來的寒氣凍得一哆嗦:“死在這里的那個人,又是怎麼一回事啊?”
“始作俑者從未現,我們只能憑借尸的模樣,推測出是遭到了蠱蟲所害,其余一概不知。”
顧明昭聳肩:“至于這兒——你們看見那座廟沒?”
他說著出手去,直指海邊一座破落不堪的房屋。
那屋子不知建了多年,想來已經很久沒得到過修繕,不但沾滿灰塵、片片褪,連大門都被生生拆去了一扇,只留下另一扇門孤零零立在原地,被風一吹,發出低啞噶、宛如瀕死之人的沉。
與其說是廟,更像志怪故事里鬼怪橫行的破房子。
謝鏡辭“唔”了一聲。
“尸就是在那里發現的。那人是村子里的漁夫,早早出門打魚,卻再沒回過家中,幾日之后有人無意間路過此地,想進廟里避避雨,打開廟門,就看見他了。”
顧明昭道:“聽說被干了,整個人干的,古怪得很。”
“我的確聽說過,失蹤的大多是青壯年男子。”
鬼域不信神明,莫霄沒怎麼見過廟宇,頗有些好奇地上前幾步,在廟門外探頭探腦:“這里面供奉的是什麼神?這里好像刻了有字——‘水風上仙’?”
這是個陌生的名字。
謝鏡辭答得很快:“沒聽說過。”
“看這座廟宇的模樣,應該許久無人前來祭拜。”
裴渡溫聲道:“我聽說在某些偏遠之地,人們為了祈求出行平安,會自創神位,造出只屬于當地的新神,庇佑一方。”
只不過這位水風上仙似乎沒太大用,祭拜之人一天不如一天,久而久之,連廟宇都了無人愿意顧的廢墟。
想想有些可憐。
“造出新神?”
莫霄雙眼瞪圓:“神也能造?”
“與修道而的仙不同,諸神以信仰為食,一旦信奉的人多了,便會產生強烈愿力。愿力凝結,強大到一定程度,能化出實。”
裴渡耐心解釋:“凌水村愿力微小,不足以造出真神,就算能凝作實,力量也不會太強。更何況廟宇破落至此,愿力已然消散殆盡,那位水風上仙,應該早就消失了。”
真奇怪。
按理來說,凌水村被稱為“無主之地”,多年來妖魔邪祟層出不窮,眾多百姓生活于此,必然迫切想要得到神明的庇護。
越是況危機,愿力也就越強,究竟發生過什麼事,才會讓水風上仙的廟宇變得如此門可羅雀?
“誰知道這是什麼神仙,杵在這地方很多年了,從沒見人拜過。”
顧明昭對此并不上心,了個懶腰:“要我說,求神不如求己。如果這上仙當真有用,怎會讓我們置于如此水深火熱的境地,也難怪沒人信他。”
謝鏡辭不置可否,目一轉,向更遠的地方去。
在烈烈驕下,已經能看見凌水村的大致廓。
想靠東海發家致富的人并不在數,因而村落規模不算小。鱗次櫛比的房屋錯落有致,呈井字形狀一一排開,遠遠看去,只能見到雪白墻壁,以及魚鱗一樣集的漆黑瓦片。
在凌水村旁邊,則是風平浪靜的大海。
知道,等時機,那片海面會被靈力一分為二,水層層退開,讓出一條僅容一人通過的狹窄小道,順著小道一步步上前,便是瑯琊境的口。
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等來。
“神仙也過得這麼慘。”
莫霄最后看那破廟一眼,抬手一揮,用所剩不多的靈力施了個除塵訣,雖然微薄,卻足以讓灰塵消散大半、門窗亮:“老兄,就當給你掃墓了。”
“我對凌水村悉得很,各位進了村子,若有不便之,大可前來找我。”
顧明昭像是被他的舉逗樂,不做評價,咧笑道:“只要我能幫上忙,定然——”
他一句話沒說完,忽然神一滯,止住即將出口的言語。
謝鏡辭亦是面驟凜。
有邪氣。
東海靈力稀薄,在廣袤荒蕪的靈氣荒地上,突如其來的邪氣便顯得十分突兀——
尤其是,那道邪氣還來源于側的破廟里。
想必是莫霄催除塵訣,引發的靜將其驚擾。
“謝小姐。”
裴渡凝神,手中湛淵已逐漸化形:“里面藏著的人,最低有元嬰修為。”
“奇怪,”顧明昭后退一步,很是識相地躲到幾人后,“我聽說那人的據點是海山,他怎會出現在這里?”
莫霄痛心疾首,關注點同他截然不同:“這神仙真慘,不但死了,廟還了邪修的老巢——這不相當于墳被挖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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