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川柏眼睛睜大，且不說這種事有沒有，怎麼敢宣之于口的？

 宋藍若是個俗人、在意俗禮，便不會要求獨自一人留在殷縣。

 不等回答先道：“縱然你古板無趣，凡事循規蹈矩，可是王妃為人，不拘小節，你們在一起多年，都已經定了終生，想必一定親過吧？”

 這話說出來，方才不小心的親接的尷尬，也瞬間消散了。

 溫川柏有些氣憤道：“我不知姑娘如何知曉我與王妃過往，可我與王妃從前相明磊落，從無逾矩之舉，王妃素來待姑娘亦是極好，宋姑娘空口白牙，張口便要污人清白，我也就罷了，畢竟是男子，可王妃是子，又嫁為人婦，若是這樣的話傳出去，人非議是小，王爺知曉，只怕日子艱難，還請姑娘念在在下從前相救之恩，日后莫要再說這些。”

 “平日里你能說一個字絕不說兩個字，還是頭一回聽你說這樣多的話。”

 宋藍理著裳，有些羨慕道：“從前你也從不提什麼相救之恩……你很在意？”

 溫川柏啞然。

 “王妃相貌生得好，路過的狗都愿意多看一眼，總能人為在意，你如此傾心……”

 “宋姑娘，你有沒有聽我說話？”溫川柏嚴肅道。

 宋藍口翕，無聲重復“宋姑娘”，對這個稱呼很不喜歡。

 “你放心，莫說親吻，便是你與王妃有孩子被王爺知道，王爺也不會對王妃如何，至多留子去父。”

 宋藍想了想，“可能也會著王妃為他多生幾個，他是不能比你差的。”

 “……你還真是了解王爺。”

 “可不嘛。”口而出。

 沒名沒份沒實質的夫妻應該也算夫妻吧？

 或者夫妾？

 側門的王妃、跟拜堂的側妃，攝政王是“真有意思”。

 宋藍回想起來，竟然還覺得有點可笑。

 溫川柏聲音沉了沉，“羅敷有夫，還請宋姑娘日后休言此事。”

 “羅敷有夫？好一個羅敷有夫。”宋藍靠著車轎壁，掀開簾攏一角，“那麼使君呢？打算這輩子為羅敷守節終嗎？”

 溫川柏沒說話。

 宋藍繼續道：“也好的，話本子里總歸有個癡男子為他的心上人……”

 “不會。”

 “嗯？”

 “使君終有婦。”

 “可是……”宋藍看向他，“你這樣就、就不太符合你癡的形象。”

 溫川柏淡笑，“誰予我癡的形象？”

 “話本子里都是這麼寫的呀，王妃和王爺快樂的生活在一起，而你就應該為了王妃，終不娶，全你的癡。”

 宋藍說完自己點了點頭，對自己表示肯定：自己看的話本多，自己說得對。

 溫川柏瞧也并不能理解，不過是話本瞧多了，又逢上胡思想的年紀。

 “那你的形象呢？癡人背后默默守護而不得的子？”

 別說，還真是，宋藍自我帶的便是那樣的子，張張，“你平時也看話本呀？”

 “要你失了，我非是你口中那般癡的男子，我是家中獨子，上有父母，需頂立溫家門楣、傳承溫氏醫，我還有梧州百姓。有的生活，我有我的責任，刻意癡反彼此難堪。”

 溫川柏頓了頓，看向宋藍，“‘還將舊時意，憐取眼前人’，“你覺得呢？”

 宋藍的話本世界塌了：癡公子不該滿心滿眼都是嗎？怎麼還多了這麼多東西？

 “可你剛剛、你剛剛明明……”

 “王妃是一個值得被尊重的子，莫說是我，放眼整個城中，幾人會允許你那般污？”

 到宋藍啞口了，余瞟他：讀書人就是不一樣，他是將小化大義，撇得干干凈凈了，自己倒了小人。

 “我將來也會家，你口中那些揣測，不止會影響王妃，也會人對我家夫人指指點點，何其無辜？”

 溫川柏聲補充，向的眼神似水，“亦值得被尊重。”

 宋藍點著頭，子也跟著在，一雙眼睛里不知道藏了什麼思考。

 “那……”

 溫川柏以為的格，會問：“你喜歡什麼樣的子”，或者琢磨自己的話，干脆問一句，“你又有喜歡的人了？”

 宋藍一臉認真問道：“那你到底親沒親過王妃？”

 溫川柏不想同說話，將眼閉上。

 宋藍手在臉頰，手指指著溫川柏，，“你是不是沒親過？”帶著點獻寶，按著自己口，道，“我親過！”

 溫川柏之前覺得宋藍是個很伶俐的姑娘，現下看來，十足缺心眼。

 “你先前問我，便是想同我說這個？”

 “嗯！！！”眉飛舞，“不然呢？”

 他還以為是在意……溫川柏：“沒什麼。”

 “王妃好、好香！”宋藍雙手握拳、前臂立起來，歡喜而激。

 “你親王妃？”溫川柏忍不住蹙眉，這到底是個什麼況？

 合著覬覦王妃的人是？

 “我用得著嗎？”宋藍翻了個白眼，傲道，“我明正大的好嗎？在圍場，王妃落水，我于千萬人之中，準將救上來，親一下也很正常。”

 “且不說你那算不得親……”

 “算！”

 溫川柏也想翻白眼，“圍場之事我亦有耳聞，王妃不曾落水。”

 “瞎說，我救上來的！”

 “那不是王妃……”

 “那怎麼不是王妃？！”宋藍似乎想起什麼，，“假王妃？我親錯人了？”

 “似乎……如此。”

 宋藍呸了一口，靠著車轎，一臉心如死灰。

 溫川柏就近將窗簾掀開，拆開沈雁歸給自己的信，里頭詳細寫著北城現狀、一些并不全面的患者癥狀。

 最后還有于公于私的道謝。

 從頭到尾沒有一句越矩，這個人便是這樣，瞧著大方不羈，實則非禮不為，莫說親吻，這些年連遞藥材，都不曾到過的手。

 方才與宋藍那不期一吻，若是，是絕無可能發生的。

 溫川柏回想這些年自己和，最大的親昵也不過是一句“川柏哥哥”和“晏兒妹妹”。

 待人再是熱，也總是疏離的。

 馬車停了，外頭吵吵嚷嚷。

 溫川柏估著里程，似乎不該這麼快，“何事？”他問話時，同時掀開對面簾子。

 外頭便是關卡，百姓要出來，軍隊攔著不許，場面極度混。

 守卡的將領拔刀，想要殺儆猴。

 “住手！”

 溫川柏急忙下車，邁著端正穩健的步伐，大步流星過去，他同守卡將領解釋兩句，出示了王妃親筆蓋章書信，而后對著百姓道：

 “諸位稍安勿躁，在下梧州知州溫川柏，奉攝政王妃之令前來此，家父太醫院院使……”

 宋藍也從馬車上下來，站在一眾醫徒前面，看著著緋服的溫川柏，迎風而立，如松如柏，聲如洪鐘、定心安民。

 聽得懂他的意思。

 倘若那句“憐取眼前人”早一點說，以快的程度，必定會腆著臉追問一句“是我嗎？”

 可是他先說了自己的份。

 溫家獨子、梧州知州，他將來是要頂立溫家門楣的嫡子，前途不可限量的探花郎。

 而，父親是罪臣、母親是青樓子，不僅嫁過人、還有個年歲尚小的弟弟。

 門不當、戶不對。

 從前是不在意這些的，甚至恨不得將那些臭男人拉進泥潭踩兩腳。

 可是遇見他，好像一切都變了。

 罷了，自己這個瘟神，還不知道能不能活著走出北城。

 且顧眼前吧。

 百姓聽了溫川柏的話，后退數步，封路的柵欄被打開。

 溫川柏轉看向宋藍，宋藍立刻回頭，招呼諸位大夫和醫徒，帶上東西，趕進去。

 剛到他邊，里頭有個中年男子試圖趁機沖出去，守卡小將毫不猶豫拔刀。

 鏘一聲。

 刀出鞘，頭落地。

 溫川柏余瞥見，一把將宋藍拉到懷中，以為遮擋。

 “今日誰敢沖出來，這就是下場！來人——”

 守卡小將一聲令下，兩排士兵亮出刀刃，全都指向里頭。

 百姓沖出來也是為了求生，著地上滾落的腦袋，一個個嚇得不敢。

 溫川柏捂著宋藍的眼睛，轉又安幾句，百姓再次后退，他握著宋藍的手。

 南北城之間的關卡恢復。

 瘟疫不除，眾人不出。

 陶泓先將東西送去北城衙門，他們將要下榻的地方，溫川柏帶著宋藍及大夫們，先去了北城最大的醫館濟仁堂，查看病患況。

 天黑之前，十車藥草補給送到北城。

 翌日一早，東西城也騰出人手趕往北城支援。

 原本按照臘月的穩定態勢，上元節前不需要大規模調大夫和醫徒進來，現下醫徒院只留下幾名教授，全院清空，不得不立刻征人進來。

 北城的死亡人數持續增加，卻已經連續兩日不再有尸運送出城——殤夫院染了，那里頭都是強力健的青壯年，因為來不及醫治，數日之，全院覆沒。

 連續幾個月的消耗，紀州及其附近的藥草儲備消耗殆盡，連沈雁歸提前準備的幾個就近藥庫也全空了，然而現在城中藥草需求極速增加。

 外調藥材運送趕不上，城中藥告急。

 施救不力，大夫長期接患者、持續救援導致自力不支，紛紛染，人力告急。

 “王妃，今日東南西北四口城藥材一共六十八車，比昨日了十二車。”

 “王妃，今日城糧食比昨日了六十石。”

 “王妃，這批醫徒僅三十二人。”

 “王妃，今日只有兩名大夫進來。”

 “……”

 正月過去，城中況愈發嚴重，沈雁歸只能從有限的人手和資源進行調配，為了保住更多的人，有些區域不得不被放棄。

 死亡臨近，全城百姓如置薄冰之上，隨時面臨沉沒。

 所有人都盯著南城別苑，生怕一覺醒來，王妃已經出城。

 別苑之中，沈雁歸整個人埋進如山的奏呈。

 這次的瘟疫不知何故，明明已經全城戒嚴、無任何人員走，可是這邊患者治好了，那邊便有人無端染。

 總是止不住，一點也止不住。

 沈雁歸自說自話，“問題不在那家跑的人上，真正的源頭并沒有被查出來，可是問題出在哪里呢？”

 “王妃，您喝口水，歇歇吧。”

 青霜也不敢沈雁歸放下手里的事，可又實在心疼。

 沈雁歸隨手將茶盞端來，喝了一口，“水？”

 腦中靈一閃，“晚冬，過來幫我個忙。”

 晚冬依著王妃要求，按照日期，將呈報中出現的瘟疫地點一一念出來，沈雁歸對著輿圖，一筆一筆添著。

 青霜現下知道什麼“書到用時方恨”了，怪自己平時不肯讀書，這會子幫不上忙，便瞧著日期，在旁邊一本本翻開遞給晚冬。

 “是帽兒河！”

 沈雁歸傳來侍衛長，下令讓殷琦親自帶人城中檢查河流況，同時傳信出城。

 城中氣氛凝重，城外不遑多讓。

 貨和藥材調遣城的速度越來越慢，四城門外營地的將士也越來越，城中傳出來的消息卻一日比一日人心驚。

 “王爺，東城東北方三條街全封了。”

 “王爺，西城西北方五條街封了。”

 “王爺，次重區域今日又添了十六。”

 “王爺，南城也出現了染。”

 “……”

 前世的殷縣幾乎在洪水中沒頂，洪水退后，浮尸遍野，滿城靜寂，這一次他們帶著殷縣躲過天災，而今這難道是與天抗衡的代價？

 墨承影瞧著沙盤上，越來越多的標記點，他的卿卿正在被包圍。

 半夜里，破山進來換蠟燭，影變換，有那麼一瞬，黑影落進河流位置。

 他記得每一個新增點的位置和時間，腦海中標記一一落下。

 大家的注意點錯了！

 “水源！”

 之前卿卿就說過“洫不通，氣郁不泄，會生疫癘”、“尸中毒氣會在土壤中滲水源，形新的染源”，最早南褚人便也是利用水源生事。

 他怎麼就把這麼重要的事給忘了呢！

 冬日乃是枯水期，井水打不上來，很多人需要去河邊提水，大半個殷縣百姓全靠這條河過活。

 不解決源頭問題，這瘟疫本止不住。

 幾乎是同一時刻，城中的信件出別苑，城外的信件出大帳。

 墨承影連夜帶人，親自去查。

 帽兒河起自帽兒山，山中車道寬敞平坦，可溪流所經卻非平整，多數路段怪石嶙峋、野竹叢生，行步艱難，越往上行，道路越是艱險陡峭。

 先前為給城中運送柴薪，砍伐許多樹木，地上豎起的腳踝高、小高的尖銳木樁，絆腳事小，若不小心摔上去，準得將人扎。

 將士們一邊要注意腳下路況、一邊還要防止火把燒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