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孟洲一怔，下意識朝窗外看去。

    窗外哪有什麽人，放眼去隻能看到教學樓邊栽種的那棵梧桐樹，茂的樹冠在夜風裏搖晃著。

    他忽然就想到一個人。

    “剛走嗎？！”他問。

    辛智點點頭。

    徐孟洲不知道哪裏來一陣直覺。

    他顧不上這滿教室的人，跟丟了魂似的立刻追了出去。

    他下樓梯的速度極快，顧不上保持平衡，差點崴到腳踝。

    穿過走廊跑到樓梯間、下樓、再穿過走廊，繼續下樓，就這麽一層一層地找。

    別的班還在上晚自習，隻他一個人在走廊飛快地奔跑著，學生們過窗子紛紛向他投去好奇的目。

    教學樓六層全都找遍了，連一個人影都沒有，甚至連聲音都沒有。

    徐孟洲追到一樓，環顧四周，空空的廣場上隻有刻著校訓的雕塑孤單地佇立著。

    後背的襯衫已經被汗水浸得了，心髒的跳也快要突破極限。

    男人躬下子，雙手撐著膝蓋大口著氣，目仍舊盯著校門口的方向。

    他一路往前跑，敲開門衛室的玻璃窗，語氣焦急：“請問剛才有什麽人出去了嗎？！”

    “徐老師？這是怎麽了，快緩緩再說，”門衛大爺一臉疑，“剛才是有一個姑娘出去了……”

    徐孟洲等不及他說完便要追上去，卻被後的人給死死拉住。

    陸堃抹了把額頭上的汗，大口著氣，話也說不利索了，“徐孟洲…我追你半天了，搞什麽啊！你、你忘記你在哪兒了？！”

    徐孟洲急著掙他，“現在沒時間跟你解釋了。剛才好像來過了，我得去找。”

    “找什麽找？”陸堃皺眉，抬手在徐孟洲肩上狠狠錘了一把，“我今天中午已經給打過電話了，人家說得明明白白，不來！絕對不可能是，你別一驚一乍的行不行？”

    “……”

    陸堃見他不再追了，便放開他，蹲在地上一邊氣兒一邊說：“是不是一提到，你的腦袋就開始犯渾了？啊？你的學生和同事在這兒呢！要是我不來追你，你是不是就打算直接一走了之了？退一萬步說，就算真的來了，這裏是學校、是高中！那麽多人眼皮子底下呢。你想被人看見你和一個大學生拉拉扯扯、想讓他們在背後你脊梁骨，是嗎？”

    “剛才我跟他們說你去接電話了才糊弄過去。”陸堃站起來，拍拍徐孟洲的肩，好言勸道：“把你那些胡思想都收起來，先上樓吧，都在等你。”

    再次回到教室時，所有人都看出徐孟洲的表有些不自然。不過出於同事之間的邊界，也都沒有多問。

    最後一節晚自習下課鈴響，學生們紛紛和他告別後飛奔出教室。張曉晶坐蔡恒的車走了，陸堃看準機會就說要送陳詩懷回家，剩下徐孟洲和辛智最後離開學校。

    一路上，如果不是副駕駛坐著的辛智提醒，徐孟洲可能好幾次都闖了紅燈。

    心不在焉的並不止徐孟洲一個。

    辛智控製不住地想起，方才教室窗外站著那個人影。

    他不會看錯。

    他還記得那天在學校籃球場外，那個給自己塞了一包紙巾的清瘦高個兒的孩子。

    雖然不知道名字，的模樣卻牢牢刻在了心裏。

    年的心開始悸。這是他從未過的，來自一位異的關心。

    異，對於他這個年紀來說是神的，恰好也是最的。

    辛智瞇起眼睛看向徐孟洲。

    男人搭在方向盤上的手不安地挲著，臉上的表明顯心不在焉。

    為什麽自己一說窗外有人，他就立刻跑出去了……

    為什麽徐孟洲神這麽異常，他們認識嗎？

    二人各懷心思，車子很快便開到了辛智家門口。

    這裏是靖州老城區為數不多的未經改造的老破小，多數都是紅磚建的平房，隻有一層。

    幾十年前，這裏曾是某國有工廠的員工宿舍。經曆下崗之後，有能力的工人們紛紛搬離此地謀求新的機會。現在還住在這兒的，都是些窮困潦倒、至今沒有出路的那一批人。

    “徐老師，謝謝，送到這裏就好，我回去了。”

    辛智一下車就急著道別，唯恐徐孟洲留在這裏和他多說一個字。

    男人剛想開口，一個花枝招展的中年人推門走出來。

    人由於上了些年紀，的材多出幾醒目的贅。

    燙著一頭大波浪，穿著一過時而廉價的低大印花包，腳上卻踩著居家的明塑料涼鞋，渾充滿了豔俗的土氣。

    “乖乖，這是誰啊！”

    人搖晃著部朝著徐孟洲走了過來，指間還夾著煙，瞪著一雙畫著黑眼線的眼睛，毫不避諱地著徐孟洲，從頭打量到腳。

    “帥哥，第一次來玩啊？”人完全無視掉一旁眼神冷得可怕的辛智，對著徐孟洲嫵地笑起來，眼角的魚尾紋清晰可見，

    “要進屋嗎？”中年人嫵地眨眨眼，衝他手發出邀請。

    徐孟洲愣住了，腳步下意識往後挪。

    這種場麵他從沒見過，隻聽陸堃說起過。

    他聽陸堃說，在外地出差的時候，偶爾會經過那種漆黑的小巷子，裏麵總有幾間房亮著暗紅的燈。每次看到站在外邊穿著黑蕾人衝他招手，陸堃就立刻嚇得轉逃走。

    辛智近乎用嘶吼的聲音朝人大喊一句：“媽的，進去呆著！別出來！！！”

    年怒不可遏，太青筋暴起。而人竟然沒什麽反應，像是對這種語氣習以為常了。

    徐孟洲被辛智突如其來的怒吼弄得有些意外。

    他忽然想起，學校裏對於辛智家庭況的一些傳聞。

    辛智高三跟人打架的時候，對方好像言語辱罵過他。

    眼前這個打扮得花紅柳綠的中年人，大概率是他母親吧。

    隻是他沒想到，平日裏斯文寡言的年還有不為人知的另一麵，多讓他到陌生。

    男人扶了扶眼鏡趕快挪開視線，他不便多說什麽，隻能向他頷首示意：“那我先走了。”

    送完辛智，回程的路上，徐孟洲數次打開手機想要撥通林雨山的電話。

    想了想，他還是關閉了撥號界麵，選擇打開微信編輯消息，發送。

    “明天加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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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次日。

    林雨山是頂著兩個巨大的黑眼圈起床的。

    昨晚一夜未睡。對著手機幹瞪眼一整晚，然後在天蒙蒙亮的時候對著鬧鍾開始倒計時，在它發出響聲的前一秒準關掉。

    簡單帶上昨天就準備好的文袋，檢查好份證和準考證，拄著拐杖就出門了。

    二十四號那天晚上摔了一跤，去醫院急診科照CT，醫生說好不容易長好的骨頭又裂了一點，理一番後便代千萬別跑了。

    可這麽重要的筆試怎麽能不去呢？就像自己從前說過的，大不了坐著椅進考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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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為期兩天的筆試過後，林雨山走出考場，觀察周圍熙熙攘攘考生們的表，有開心的、也有失落的。

    對自己現階段的況早有心理準備，華南理工…恐怕是考不上了。

    備戰了一年的考研之旅終於結束。不管最終結果好與不好，都有種解的覺。

    這天外邊正在下雪，姚晴出門麵試了，林雨山一個人在家養傷。坐在客廳，擰開茶幾上的藥油瓶子，用棉簽蘸取藥油輕輕在自己皮下淤青的部位。

    “我回來了！”姚晴轉鑰匙擰開房門，一進門就下圍巾撣了撣帽子上的雪，滿臉都寫著開心，“嗚嗚，雨山，我麵試過啦！”

    “真的嗎！”林雨山顧不得痛，馬上站起來，“哪家公司？”

    “就是MT信息在靖州的分公司！”姚晴把包取下來放好，蹲下換鞋，“我坐地鐵回來的時候收到的offer，說等過完年，我就可以正式去報到實習了！我太開心了啊啊啊！”

    姚晴難掩激，剛換好鞋就蹦蹦跳跳地跑到沙發上坐下，點開手機屏幕給林雨山看，“喏！他們HR給我發的郵件！”

    林雨山知道MT信息是做團購APP的，全國的行業龍頭老大級別。雖然是地方分公司，可對姚晴這個剛畢業的學生來說，已經是非常好的實習機會了。

    林雨山一直盯著姚晴手機屏幕上的那條offer看，滿眼都是羨慕，“好棒！是不是實習完就可以轉正了！”

    姚晴收回手機，拿起茶幾上的杯子猛喝一口水，“三個月，不過我們這種應屆畢業生需要考核，實習生之間競爭很激烈，公司會據考核分數決定名額……”

    繼續說：“不過負責麵試我們組的那個人脾氣好的，長得蠻帥，說話還逗。估計我以後就在他手下做事了。希是個好脾氣的領導！”

    “觀瀾區離北城區遠，互聯網公司你知道的，加班很多。我去實習之後可能會在公司宿舍住，沒辦法經常回來。”姚晴說到這有些擔憂，看向林雨山傷的那條，關切道：“你一個人住這兒行嗎？現在又添了新傷，要不還是找徐老師……”

    “不用了。”輕描淡寫地打斷，撿起桌上的棉簽繼續拭。

    徐孟洲生日那天，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腦了。接到陸堃的電話之後，上雖然回絕，可最後還是著了魔一樣地坐了三個多小時的大趕回靖州。

    什麽都來不及想，隻想著陸堃在電話裏說的那句，最遲晚上十點半，他們就散了。

    大堵車、加上自行不便，這一路費盡周折。林雨山到靖州一中校門口的時候已經晚上十點了。

    拖著疼痛不已的，扶著欄桿一級一級爬樓梯上到五樓的時候，終於看到徐孟洲。

    男人被一群戴他的學生們包圍著，最好的朋友在為他拍照，男人溫文爾雅的臉上洋溢著滿滿的幸福。

    為什麽他們可以明正大地和他站在一起，自己卻不能呢？

    明明知道自己不能在徐孟洲的生活裏出現，還是來了。

    簡直是自己給自己添堵。

    林雨山就那樣一個人站在漆黑的走廊裏，無聲而羨慕地看著他們。

    直到發覺自己被教室裏的某個人盯上了，才像個驚弓之鳥一樣落荒而逃，下樓梯的時候因為踩空而摔了下去，好在及時手抓住欄桿，才沒有造不可挽回的傷害。

    現在，林雨山才回想起與自己對視的那個人的模樣。

    總覺得很眼，卻又想不起來在哪裏見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