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3章 眼前很紅

    神醫陳崧用了半生研製出來的解藥，藥效自然是實打實的。

    早膳時分送過去的藥，午膳未至，沈歆就已經醒了，麵看起來也不錯，陳老把了脈，又開了些滋補的方子讓一日三餐地喝著，最後說了句就是心神損耗太過並無大礙，就離開了。出門時無奈地搖了搖頭，神鬱鬱點了點門口候著的姬無鹽。

    陳老一輩子沒在醫上說過假話，這是第一次，覺可能不是最後一次。雖然知道寧丫頭的選擇是對的，但心裏頭總有些過不去，畢竟是大半輩子的堅持，如此想著，連步履都蹣跚不。

    姬無鹽親自將他送到院子門口，才轉。

    沈歆半躺著，臉看起來健康了不，氣神卻沒有，目呆滯像是靈魂出竅，心月在旁伺候著，完了臉給手，沈歆也配合，木然地抬手又放下，像一牽線的木偶。

    姬無鹽喚了聲的名字，沈歆便緩緩轉頭看來。

    “可有不適？”姬無鹽問，語速都比平日慢了幾分。

    搖頭，道沒有，說話的時候抬了另一隻胳膊，等心月完放下，才又低低說道，“就眼睛不大舒服……”

    “怎麽了？”姬無鹽箭步上前，俯查看，隻端詳片刻也沒看出個所以然來，墨的瞳孔，除了無神了些看起來並無大礙，揮了揮手，又問，“看得清嗎？”

    畢竟毒素從眼，陳老也說了，這眼睛往後總免不了落下些病，除不了。

    是以姬無鹽這會兒聽沈歆這般說著，自是更加張些。

    沈歆搖頭，搖著頭都遲緩很多，半晌，又點點頭，“看得清……覺、覺眼前很紅……”

    紅。

    姬無鹽揮著的手落下，地攥住了手下錦被，半晌，輕輕歎了口氣，才佯裝輕鬆地說道，“無妨。陳老說你前陣子太辛苦了，本來就有些積勞疾。這次、這次之後一下子就發了出來，午膳給你準備了清口的小菜，你多吃些，然後再好好休息休息。”

    “好。”沈歆慢慢地點著頭，張了張，又張了張，才沙啞著聲音問了句，“呢？”

    短短二字，聲音都。

    攥著錦被的指尖又倏地收，姬無鹽垂眸避開了對方的視線，才道，“你父親過來了，他把嬸帶回去了，叮囑我好生照顧著你……還說，待你醒來，若是要去見，就回一趟家去見見。今早我請岑硯去問了，說是、說是明日下葬，屆時我陪你去。”

    心月已經悄悄退下了，退下的時候將門口安排過來照顧的小丫鬟都帶走了。

    屋是難捱的沉默，空氣像是黏膩濃稠的墨，從鼻子裏進去，在膛裏緩緩得越來越多、越來越黏糊，心跳都被著，呼吸都艱難。

        半晌，沈歆又問，“那……那他呢？……死了嗎？”

    姬無鹽點點頭，“死了……對不起，其實我多有些看出你娘的打算，我以為能聽懂我的暗示，我以為我能救下的。歆，對不起。”

    沈歆緩緩靠向枕頭，眼睛直勾勾睜著，盯著帳幔頂上的某個點，眨了眨眼睛，又了，最後像是無奈放棄一般閉上了眼睛，“從來都是那麽執拗的人，一意孤行嫁給沈謙的時候是，力排眾議頂著命婦的份去當仵作的時候是，這一次……仍是。打定了主意的事，你勸不了的，不怪你……這一生，一直都是隨心而活，不算虛度。”

    總覺得自己睡了很久，在那些掙紮著醒不過來的夢境裏，是無邊無際的的海域，海水之下出無數隻手，一點點地拽著往下、往下……腔裏的空氣被慢慢出去，緩緩閉上了眼睛，潛意識裏覺得就這樣死去也不錯。

    閉著眼，線打進眼瞼，似乎染了一層又一層的，而那人站在遙不可及的地方，無聲說道，好好活……於是，醒了。

    “用了午膳我便回去。”沈歆輕聲說道，“這最後的時間我總要陪……你不必陪我回去的，你這裏事那麽多，走不開的，林一還不知道躲在什麽地方，興許你一走，他就來了……你放心，不是注重那些儀式的人，不會怪你……”

    姬無鹽正要說話，對方卻睜眼看來，認認真真說道，“謝謝。無鹽，謝謝你……殺了他。這就夠了。”

    姬無鹽麵微微一，指尖的錦被攥了又攥，心下是難以明說的歉疚。

    因著說不出來，便也無消解，更是永遠都得不到對方的原諒，這份愧疚就永遠都在那裏，安營紮寨。半晌，終是點頭，“讓心月陪你回去，許多事上也能搭把手……那天我一早過去，行個禮，道個別，就回來，不會誤事的……總要道個別的，不管在不在意。”

    道個別，也……道個歉。姬無鹽如此告訴自己。

    沈歆點頭道好。

    又是沉默。

    姬無鹽陪著坐了一會兒，也沒怎麽說話，隻安靜地陪著，沒多久心月就在外麵說午膳已經準備好了，姬無鹽這才起離開，走到門口又轉看了眼沈歆，到底是什麽都沒說，隻叮囑心月照顧著，就心事重重地離開了。

    ……

    午後，卻有消息不知如何傳了出來，說是沈家大姑娘沈歆中了劇毒，一腳都邁進鬼門關了，可不到半日景就痊愈了，這般速度可謂神跡。

    有說是神醫醫高明妙手回春的，也有說姬家有起死回生的神丹妙藥的，本來隻是在暗地裏傳著。坊間的小道消息每日裏都要變上幾回，是以姬無鹽聽到匯報的時候也沒當真，隻吩咐了別傳歆耳朵裏去，可漸漸地，到了晚膳時分，這傳聞愈發繪聲繪有模有樣了起來……

    有些人聽個熱鬧，有些人……卻聽到了心裏去，自覺找到了一個升發財的契機，連夜擬好了折子，隻盼著明日一早送進宮去謀個康莊大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