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嫂嫂。”

    廣濟寺，棺槨送進去之後，一個披鎧甲的年輕男子從馬上下來，走到陸令筠麵前。

    他年紀二十二三，皮糲，子拔，眉眼間俱是上過戰場，見過的淩厲之氣，跟京中那些打馬遊街的脂年截然不同。

    陸令筠見到許久未見的程麒，侯府接連出事下，出一個笑容，“二叔，你回來了。”

    “伯父的事是我沒照顧好。”程麒聽到陸令筠說話，心中不由愧疚。

    陸令筠眸沉沉，“戰場上刀槍無眼，敵人兇殘，二叔已經做得很好了，父親他保家衛國，為家國捐軀，實在是我們榜樣。”

    就在這時，清風匆匆跑過來，“夫人！世子爺他不肯出來！”

    陸令筠聽到這裏，皺眉頭。

    軍將士們凱旋城都是有固定時間的，午時前要進城門，陸令筠隻是趕在他們進城門之前程麒出點時間把老侯爺送來。

    哪有那麽多時間耽擱。

    這時，程麒問道，“嫂嫂，你們到底出什麽事了？”

    陸令筠一臉凝重，看向閉著房門的院子，“你大哥他要出家！”

    程麒：“？？！”

    眼看時間不多，陸令筠打算人砸門，程麒主自告勇，“嫂嫂，我去勸勸大哥。”

    陸令筠聽到他這麽說，抬頭看了他一眼，“好吧，勞煩二叔了。”

    “都是一家人，哪裏有什麽勞煩不勞煩的。”

    程麒說完，大步流星進了程雲朔的院子裏，他在門口邦邦邦的拍著門，“大哥，我是程麒！”

    他的聲音得到了裏麵一個回複。

    “程施主，你也回去吧，我是不會改誌的。”

    程麒聽到裏頭淡定從容的聲音，尤其開頭那句程施主，一時間又無語又惱火。

    他跟著他大伯在邊關保家衛國，山海裏翻滾，終日拿命與蠻夷比拚，程雲朔倒好。

    安安穩穩待在京城裏不說，還真的要鬧出家！

    他氣憤的拍著門，“我們所有人都在守護侯府榮耀，國家興盛，你在做什麽！好好的日子不過你去出家，你一家老小怎麽辦！大伯馬革裹回來，你對得起他的犧牲嗎！”

    程麒的質問落下後，房裏沉默片刻，半晌後，裏頭再次響起老鍾般定的聲音，“程施主，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路，每個人亦有自己的因果，紅塵來去，最終都是一捧砂礫。”

    程麒：“......”

    他大爺的，他是真會說啊。

    合著每個人都得死就是大家的歸宿唄！

    死了反正都一樣！

    “你趕給我出來！給我扯那麽多閑的沒的！再不出來，我拆了你的門！”

    “程施主，我是不會出去的，你今日可以破開我的門，但破不了我心門，我意向大道，即便死，亦向道法，我佛慈悲。”

    程麒：“......”

    他是真想現在就把他弄死算了。

    他這樣簡直是辱沒了寧侯府的名頭，敗了他爹一輩子英名！

    可程麒也程雲朔無語，他了下話茬，“大哥，我把伯父給你送了回來，你即便真想出家，你也該看你爹最後一眼。”

    裏頭悠悠傳來程雲朔的聲音，“阿彌陀佛，我正在為侯爺誦往生咒，他此刻正在我心中。”

    程麒：“......”

    他徹底無語了。

    “來人吶！把他門砸開！”

    程麒著人，跟隨他的副們一擁而上，哐當兩腳就把薄弱的門板子給破開。

    破開屋門後，眾人就見著頭的程雲朔盤坐在團墊子上，手裏轉著佛珠打坐念經，一大群人衝進來，他半點不為所。

    閉著眼睛，睜都不睜。

    程麒心中惱火得厲害，他上前一個箭步就去拉拽程雲朔，拖著他往外走。

    “你爹回來了，你看看去！”

    “你知道你爹怎麽亡的嗎！那個時候蠻夷垂死掙紮，久攻不破，大伯他拖著重病的子披甲上陣，是他鼓舞的軍心才我們贏的！”

    “沒有他，這場仗不知道還要死多人！”

    “他一個人換了我們一群人的命，他如此英雄怎生出你這狗熊兒子！”

    程麒怒罵著，他手裏拖拽著的程雲朔卻依舊閉著雙目。

    他裏喃喃著，誦著，“南無阿彌多婆夜，哆他伽多夜......”

    往生咒在他裏不斷的念，可他就是不睜眼。

    程麒這時隻覺得一拳重重砸在棉花上，他揪起程雲朔的領子，手去把他的眼睛，“你但凡有半點良心就給我睜開眼！”

    這個時候，人群中傳來一聲歎息。

    “程麒，算了。”

    陸令筠開口了。

    看著被強拖出來，拎在老侯爺麵前也不睜眼的程雲朔，眼裏是徹底的失。

    罷了，算了。

    上一世他能做出拋棄家業父母與邢代容私奔，這一世就能做出這種舍棄全部出家的荒唐事。

    他從來就是一個任至極的人。

    任何人指他，那都得失。

    哪怕陸令筠對他都不曾抱有過什麽指，隻想著他能安安靜靜做個門麵，都他的任妄為，眼裏隻有自己給失到死心。

    聽著程雲朔那依舊碎碎不停的念經，陸令筠收起目，“今日之事，還諸位不要提，先送老侯爺城，令筠拜謝諸位！”

    陸令筠對著程麒還有一眾部將行了個禮。

    程雲朔勢要出家，陸令筠已不管了，可這事還不能輕易聲張。

    老侯爺裹歸來，上頭正要論功行賞，這個節骨眼人知道程雲朔出家了，那是會人罵不孝的！

    這個時候最重要的就是要收拾爛攤子！

    麵前眾人看到陸令筠屈行禮，他們一大半都是寧侯府的舊部，還有一些是程麒的人，他們哪裏敢，全都跟著還一禮。

    “世子夫人言重了。”

    程麒看著陸令筠，也還了一禮，“嫂嫂，你且放心，我們不會說。”

    “多謝二叔了。”陸令筠激的看了他一眼，接著便是看向那厚重的棺槨。

    “給侯爺起靈，送寧侯回京！”

    沒有兒子起靈號喪，陸令筠替老侯爺喊著。

    陸令筠帶著所有人啟程京，棺槨抬走後，程雲朔還跪坐在原地，他閉著雙眼，喃喃不斷的念著往生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