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曦峻等了兩月,這細眼和尚駕風落在峰前,因爲新換了大陣,進不了山門,只能默默等著。
眼看李曦峻一白迎上來,空衡面從容,雙手一合,輕聲道:
“聽聞道友築基功,是有善報所致,可喜可賀。”
當年李曦峻放他前去,讓他趕上突破的機緣,空衡是真心激,說了兩句恭喜話,便見李曦峻道:
“法師說笑了,我執青杜之事,能有什麼善報…我家不信這些報應…若有真有此事,乖乖坐著等報應就好了,還執著什麼。”
“小僧失禮了,”
空衡宣了聲釋號,落在山上,左右環顧,顯得有些新奇,李曦峻帶他在山中走了一路,輕聲道:
“這次讓法師回來,要勞煩出手,一併將山越掃清。”
他早就探查了個明白,開口道:
“此間由你我和曦明三人出手,共要殺兩人一妖。”
李曦峻指了指北山越,輕聲道:
“角中梓失蹤,丟下一個山越的築基初期,名曰幕宓理,聽聞此人對角中梓忠心耿耿,和他的築基坐騎一併在北山越鎮守。”
他用墨筆在那區域畫了個圈,解釋道:
“此人若是按描述中所言,恐怕沒有周旋的餘地,乾脆利落除了去,斬草除。”
他指了指剩下的南方,低聲道:
“還有一火羅惡,築基中期修爲,可以勸降則勸降,不能勸降便圍殺了!”
李家如今的底蘊是真的能支撐起他說這話,但凡早二三十年都會被當作笑料,唯獨此時說出,擲地有聲。
李曦峻這話說罷,空衡緩緩閉目,答道:
“應要造殺孽了!”
李曦峻領他進了殿中,將地圖放下,勸道:
“這些山越巫山出,都不是什麼好東西,殺幾遍都不乾淨的,法師多慮了。”
空衡只看著這圖上麻麻的村名和部衆名,答道:
“小僧曉得…只是貴族兵馬一路過去,不知要掉下多人頭,染北山越,恐怕是個不好看的數目。”
李曦峻頓時蹙眉,無言以對,這北山越滿地的貴族地主,要讓李家一一縱容是絕對不可能的事,就是殺得不乾淨都會妨礙後續的吏治,哪裡能不殺人呢,只能道:
“我家不妨礙百姓,這殺過一遍豬狗,下面纔有些好日子過!”
空衡畢竟是古修,不認可也只能應了,李曦峻這才道:
“這次等著法師過來,確有一事相問。”
他觀察了一早空衡的面,輕聲道:
“這北山越不同於東山越,是山越祖地,有許多邪祠藏在山中,其民荼毒甚衆,伽泥奚在時尚有反覆,恐怕不是一殺了之的事。”
“法師是天下最能鼓他心的,不知可有辦法?”
李曦峻看事遠些,這北山越的貴族地主不過是一殺了之,派人過去的事。
可北山越是山越祖地,巫教邪祠深民心,又常殺人祭祀,巫衆逾十萬,散佈各地,九九都是凡人,李曦峻思來想去,恐怕靠著空衡解決此事是最方便的。
他把前後的事說了,空衡面上的愧更重了,答道:
“以法神通、道行籍、聲釋果諸引人隨從……乃是上上邪道,我遼河不能爲!空衡甚愧!”
顯然,讓他出手讓這些邪教的民衆背離信仰違背了空衡的戒律,再度婉言拒絕,李曦峻得了這答案,也沒有多意外,只能嘆氣道:
“那便殺了罷!”
“啊!”
空衡愣了愣,很快反應過來,苦笑道:
“曦峻莫要詐我,我在貴族修行多年,還是知知底的。”
李曦峻失笑,勸道:
“遼河道統沒落至今,便有這規矩一二功勞,這般死板…怎能存續!”
空衡閉目,答道:
“北釋七道最早與我遼河相差無幾,只開了一道口子,便步步了如今的模樣…我道不求存續,只求真釋。”
李曦峻嘆道:
“若是如此,這又將北方萬萬衆百姓置於何地呢?”
空衡頓時說不出話了,額上見汗,李曦峻怕引得他轉就了七道,不再多說,笑道:
“那法師只要隨我除去這幾築基便可。”
李曦峻笑了笑,把手中的筆輕輕放在案上,答道:
“山下之事,且給我家麒麟兒。”
……
大厥庭。
吠羅牙的地盤本就寬廣,雖然丘陵衆多,好歹有著大厥庭一帶的平原,這些年到李家手中,人口漸漸多起來,大約有五萬人丁。
如今吠羅牙跟著李玄鋒離去,此地算是完整落李家手中,連帶著一衆山越修士或是離去,或是投了李家門牆。
大厥庭的道路上,兵馬馳騁,浩浩地前進著,最中間是一駕黑車架,上頭法流轉。
黑的旌旗在空中飄飄揚揚,車軲轆在泥地上軋過一條長長的痕跡,陳鴦看著山頭漸漸落下去的輝,掀開簾子,輕聲道:
“稟世子,大厥庭到了。”
車中的年披氅,長靴踩在冷卻的火爐上,仔細讀著手中的書卷,陳鴦老實低眉,不去看那書上的東西。
胎息五層玉京是胎息之中的大關隘,他這兩年堪堪到玉京的邊角,李周巍如今修爲已經趕上了他。
當年見面時打了一架,還可以說是倉促出手,李周巍依仗兵之利將他制服,如今戟法湛,遠勝他這半吊子的劍,一日日比試練手,他已經不是敵手,更不敢造次。
李周巍聽了他的話,將手中書籍收起,到了車前仔細一,那巍峨古老的城池已經出現在面前。
城門滿是斑駁的歲月痕跡,已經開的很大,道路兩旁跪滿了麻麻的山越貴族,全都低著頭,不人都學著東人盤起發來,頭接耳地跪著。
他默默站了片刻,傳令道:
“進城。”
李周巍話音落罷,車架不曾在一衆跪迎的山越貴族面前停留,反而是馳騁而過,一口氣駛城中,濺起了高高的泥水,引得衆人紛紛避走。
李周巍不發話,一羣族兵也冰冷地邁步,將道路兩旁封得死死的。
陳鴦站在車架前首,看著地面上黑的低首的人頭,心中升起一暢快,可他如今與李周巍一,狡猾子復發,提醒道:“世子要在此徵兵,只有不到一月的時間…恐怕還要依仗這些人,可以拉攏一二。”
陳鴦此言頗有道理,這些人都是吠羅牙時代那些手下的脈,在此地掌握著勢力和人,幾十年來盤剝百姓,各有部衆,李家的勢力當然不用忌諱他們,可如果得了他們幫助,整合起來會方便許多。
畢竟此次來,李承遼並未給出什麼靈糧草支持——大厥庭已經是自家地盤,在此地拉起一支軍隊都要家中出手,無疑是無能的表現了。
他才說完,聽著後李周巍掀開簾子的聲音沙沙作響,便聽世子道:
“都是將死之人,不必理他。”
陳鴦輕輕挑眉,心中一轉就明白過來,笑道:
“屬下明白了。”
李周巍從車廂之中邁步而出,靜靜地看著面前的大城,到了城中華麗卻老舊的主殿,一直邁步,停在高高的王座旁邊。
他用錦靴踩了兩下,邁步上了王座旁,隨意看了兩眼,回頭道:
“城中二十一家氏族,並無無辜,一併殺了,財分發部衆,先拉起一批人丁。”
陳鴦點頭,李周巍卻盯著他看了兩眼,心道:
“父親說此人狡詐有勇魄,卻無服人之量,恐怕難以分利打,若讓他一人前去,說不準怨氣四起,掀起一軍。”
他只放心不下這人,將車上的長戟取來,披了甲,抖了抖後的袍子,上馬去,皺眉道:
“你隨我去。”
陳鴦馬跟在他後,李周巍取出名錄來,從上面挑了個部衆較多卻落魄的氏族,一駕靈馬,朗聲道:
“去狄黎氏!”
城中的地面坑坑窪窪,他下重挲靈馬卻如履平地,迅速躍出城去。
不過半盞茶功夫,他就尋到城邊一大寨,遠遠地看見人丁出,勒馬不前,等到一衆護衛跟上來,這才拉起疆繩,遠遠的看向那寨子。
‘蠻人還要蠻人駕馭,須要心腹多部衆廣,卻種賤窮苦的來當刀。’
……
狄黎氏大寨。
狄黎由解恐慌了一整夜,一大早就在寨前急匆匆地轉圈,腰間的弓箭和骨叮叮噹噹,很是倉皇。
他狄黎氏在此耕耘多年,人多兵多,可巫師太,被認爲是下等種,只能在城外立寨,一日日給伏代木送人吃。
後來這地方落到吠羅牙手中,瞎折騰了幾年,狄黎氏錯過了機會,還是下等賤種,等到割李家,日子好過許多。
無他,李家從前是不怎麼管著大厥庭的,因爲吠羅牙的手下大多數在此定居,李家不好手,只派人來查問分配了靈田,與其說統治,不如說是羈縻。
可他今日起來,聽聞李家兵馬城,偏偏狄黎由解還沒有資格去拜見,除了在寨裡著急,他還真束手無策了。
“鼕鼕冬…”
這披髮大漢正出神地想著,突然聽到一陣轟鳴之聲,狄黎由解在山越中都是拿的起強弓騎得起烈馬之人,怎麼聽不出這聲音,只微微一怔,駭道:
“騎兵?”
他猛然擡頭,這才從腰上解下一號角,只聽一聲巨響,丈餘高的寨門上飛過一道黑影,遮蔽了天空之中的烈日,投下一片扭的影子。
狄黎由解只窺見一把寒閃閃的長戟從空中劃過,黑灰的甲猙獰地發出金屬之聲,閃爍著山越幾世都打造不出的鐵澤。
“籲……嘶……”
馬蹄落地,濺起的沙土和塵埃在地上高高飛揚,靈馬的息聲和嘶鳴聲作一團,院中的狄黎氏人紛紛看得失了神,狄黎由解忍不住後退一步,剛毅的面上失了。
“鏘!”
長戟駐在地面上,在煙塵之中出幾點寒,他還未看清這人,便聽一片金鐵撞聲,寨門被撕得碎,披鐵甲的東人秩序井然,魚貫而。
幾個想要反抗的氏族在這些人面前如同弱的羔羊,兩下便被製得服服帖帖,狄黎由解一眼看出這是李家的兵馬,更不敢反抗,只能攥著拳在原地等著。
“唔…”
狄黎由解撲通一聲被幾個玉甲之人按倒在地,鏗鏘聲中脖頸上已經上了一片又一片的冰冷刀鋒,寒凜凜,他被十餘把鐵槍架在中間,彈不得。
不過瞬息之間,整個狄黎氏已經被控制住,狄黎由解跪倒在地,一也不敢,披頭散髮,只覺得渾無不發寒。
日灼灼,他面前一片金,黃豆大小的汗珠不斷滴落在地面上,狄黎由解慢慢調整姿勢,擡起頭來,睹見一雙泛著金的狹眼。
這年隨意的掃了他一眼,又在四周打量起來,似乎在估算這其中男子的數量,這才舉起手中的布帛,念道:
“狄黎…由解?”
他聽著聲音語氣平緩,帶著些年人的明朗,狄黎由解是這十里大族中數一數二的天才獵手,也是讓諸家忌憚的年輕氏長,卻不敢與他對視,沙啞地道:
“小人見過仙族…仙族大人。”
這漢子滿頭大汗,被這目得低頭,寒刃著咽,不敢彈,便見後頭的靈馬上翻下來一人,目冷,繞著他轉了一圈。
這人眉較長,兩眼灰黑,用打量牲口的目看著他,低聲道:
“殿下…此人可堪一用?”
那馬上的年不答他,笑了一聲,問道:
“狄黎由解,信上說你年輕有爲,給你一場潑天富貴,可要接住了!”
狄黎由解打小至今,行事一向厲害,可腦海中還從未這樣清晰過,電火石地將面前的一切理得清清楚楚,這漢子聲道:
“小人拜謝世子!”
他終於鼓起勇氣去那雙眼睛,似乎是一雙生來就要玩弄人心的眼睛,暗金流淌,看得他兩發涼。
狄黎由解聽著這年扯了疆繩,鐵蹄在地面上踏出聲音,世子用馬鞭隔開他脖頸上的寒刃,玩味道:
“去帶上你狄黎家的人,進城殺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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