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家的園子很大,我不是第一次來這中式庭院了,上一次來是章庭遠生日的時候。
不過那個時候,來這里的全都是章庭遠的朋友以及與他年齡相當的同輩,章四夫人并沒有在場。
沒想到這一次,章四夫人居然親自在門口等我。
而且,我絮絮。
絮絮這兩個字,是我的小名,家里人和關系親的朋友會這樣我。
從前章四夫人都稱呼我為孟小姐,可這次見我,居然親昵地我,絮絮。
說話帶著點安南那邊的口音,本就吳儂語,這兩個字在齒之間游,旖旎溫。
我只覺得這聲絮絮進了我心里,忍不住上前握住的手,心疼地說道:“夫人怎麼不在里面等,還穿得這樣薄,手都涼了。”
方才元天野給我的暖手寶放進了章四夫人手中。
“還是絮絮會疼人。”章四夫人墨玉一般的眸子里泛著,含笑看我,開玩笑地做出嫌棄章庭遠的樣子,“你瞧瞧那臭小子,我疼了他十八年,他都沒想到給我暖手,養兒果然不如養兒啊。”
“養兒養都一樣的夫人,小遠人也很暖心的,他只是還沒來得及開口,就被我搶了先而已。”我趕勸章四夫人。
不過是個暖手寶而已,而且這暖手寶還是我借花獻佛,章四夫人就這樣,生出這樣的慨,我心中又是一陣波。
卻聽到章庭遠笑著說道:“是吧,我也覺得家里缺一個像孟姐姐這樣的姐姐,媽,不如咱們把孟姐姐拐進咱們家好不好?”
“我也覺得家里缺個絮絮這樣的孩子。”章四夫人眉間的笑意越發濃郁,居然接住了章庭遠的話。
這話的指向太強了,我頓時覺得不好意思,臉頰微微發燙。
一邊的元天野卻替我結了這圍,他過來,生生把章四夫人拉著我的手給掉,然后卡在我和章四夫人中間,一邊挽著一個,眉頭微蹙,半是玩笑半是認真:“這可不行啊四姨,姐姐已經定在我家了,誰都不能搶的。”
“誰說定在你家了?你們又沒有婚約,孟姐姐也沒跟你定婚,你憑什麼說孟姐姐是你家的?”章庭遠又開始跟元天野爭了。
元天野最忍不了這個,方才在路上倆人就掐了一路,又因為行車安全不好手,皮子斗得滿天飛,最后就差互相吐口水了,一整個菜互啄,這會兒也不用注意行車安全了,倆人很快就揪在一起,眼看就要打起來了。
我不想讓他們在章四夫人面前吵鬧,擾了章四夫人的好心,于是立刻轉移話題,指著暖閣方向問道:“那邊是蘇州評彈嗎?”
暖閣的門掛著簾子,從外面是看不到里面的形的,但是我約聽到里面的彈唱聲,像是蘇州評彈。
“絮絮你懂這個啊?真好,看來我今天請對師傅了。”章四夫人很是驚喜地看我,然后笑著說道,“我喜歡蘇州評彈,平時總是聽,今日家中小聚,我尋思單吃飯沒什麼意思,就請了人來唱一段給大家助助興,原本還擔心你不喜歡。”
“我喜歡的,從前在家的時候,也蘇州評彈。”我笑著回答。
其實不只是因為蘇州評彈恰好是喜歡的東西,即便章四夫人今天請的是黃梅戲,京劇,陜北梆子,我也會喜歡的,只因為是選的,我就覺得心里喜歡。
又想到了。
也真是奇怪,每次見到章四夫人,總是能從上看到的影子。
而且越來越頻繁,越來越容易因為而聯想到。
想到,我的心有些低落,卻又聽到旁邊的元天野問我:“姐姐你喜歡蘇州評彈啊?”
我點點頭,又見一邊的章庭遠了眼睛準備說話:“哇這麼巧,小野他……”
“你閉上別說話,姐姐是我的。”元天野不等他說完,就捅了他一手肘。
章庭遠猝不及防被捅了一下,吃痛到臉都漲紅,白熊貓變了紅熊貓,聲音是出來的:“媽你快看,小野也太霸道了,連話都不讓說了,這十八年的兄弟分,我竟是錯付了……”
元天野卻看也不看他一眼,挽著我的手臂,大步進了暖閣。
后傳來章四夫人和的笑聲:“他都讓過你那麼多次了,這次你就讓讓他吧,也是難得見小野這麼喜歡一個人。”
我們在暖閣里坐定,黃花梨木的圓桌上擺著茶水和茶點。
暖閣里果然坐著兩位唱評彈的師傅,我還是第一次現場聽到蘇州評彈,一時聽出了神。
元天野的凳子挨著我,湊在我耳邊跟我講:“姐姐,師傅們唱的這一曲玉蜻蜓。”
我點點頭。
其實以前不只是聽,自己也會唱,我耳濡目染的,也知道一些。
只是知道的不算很多,比如我只知道這一曲的名字玉蜻蜓,卻不知道這一節的名字是什麼。
章四夫人坐在我對面的位置,轉頭看向我,臉上原本的笑容卻微微收斂,語氣有些鄭重:“絮絮,這一段,是玉蜻蜓里面的庵堂認母。”
“原來是庵堂認母啊,我剛才只覺得眼,卻想不起來名字。”我笑。
卻見章四夫人的臉認真,那雙墨玉般的眸子里似有憂傷:“絮絮,你會想你的母親嗎?”
我愣住了。
母親。
這是個遙遠的詞匯。
母親留給我的記憶就是個空白,我連印象都沒有,自然不會去想念一個空白的人。
何況,我是被養長大的,在我的概念里面,就是我真正意義上的母親,所以……
我回過神,笑著搖頭:“我只會想,想姑姑和姑父,以及想囡囡。”
不會想母親。
章四夫人的神一下子失落下來,低低地嗯了一聲,就轉過臉去不再說話。
我不明白怎麼就會突然變這樣,整個暖閣的氣氛也低落下來,我的緒也開始低落了。
元天野拍了拍我的手:“姐姐,這一段我也會唱,我來給大家表演一段。”
說完,他竟然真的上了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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