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元夕一過,秋五太太就把趙老爺求親的事說給玉聽,玉生死不依,前頭兩日還鬧,這兩日索不言不語,連飯也不吃了。秋五太太打也打了,勸也勸過,強無法,只得來找玉家去說說。
玉本來渾疲倦,此刻更是不耐煩,開胳膊道:“您都沒法子,我能有什麼法子?不送去那趙家不就完了?見錢眼開的時候不見你們急,這會又急上了。”
秋五太太慪得直朝額角上,“你這會和我頂什麼?是你姊妹不是?難道你眼看著死不?!”
“的姊妹又不單我一個,玉湘回去勸好了。”
“玉湘在胡家哪里得空?上月還聽說小爺那個母不好,近來正忙著四找母。他們太太上不大好不肯管事,凡事都在旁照顧著些。這是太太重,這會為娘家的事丟下那頭的事,豈不是帶累?”
玉不冷笑,“這會又怕帶累著誰了——玉要死也不是我害的,還不是你們著去死!一個黃土都快埋到脖子的糟老頭,您嫁你愿?您不想死,不如就依了。”
“我依了,那不如我去死!我辛辛苦苦養大的閨,白便宜了那窮小子?不!你不肯去勸,干脆就讓死,我也不管了,橫豎死了一個,我還有兩個!”
秋五太太轉要走,玉只怕真做得出來,忙上前拉住,恨得篤腳,“您倒是等我進去回一聲再跟您去啊!”
待要進去回儷仙,儷仙又在歇中覺,玉正變著法的要得罪狠,索也不告訴,只告訴了文英一聲,下晌就跟著秋五太太歸至蛇皮巷。
上樓一瞧,樓梯口那兩塊板子照舊鎖著,窗戶照舊釘死,玉玉容淹淡地睡在床上,憑你和說什麼,是一氣不吭,全當死了一般。
恨得秋五太太在臉上啪啪摑下兩掌,“你要氣死人啊?!你打量著做出這副鬼樣子來嚇人,我就會依你?我明白話告訴你,除非我和你爹都死了,那時隨你怎麼樣。我們活一天,就不能答應你和那什麼鬼夏鬼冬的事!”
玉吃了打也不發怒,干瞪著兩眼把向里頭一翻,仍是不理人。
玉忙勸著把娘趕下去,“您我回來勸,又打什麼?您只管下去忙您的,我和說。”
走回頭來看時,玉只管目怔怔著帳頂,眼淚糊了一臉。窗上進來的一片,像片碎了的鏡子掉在眼瞼底下,照著臉頰上一點生機的茸。是們姊妹三個里生得最好的,偏生命最苦,先時是那位姓陸的老爺,后頭又這位趙老爺,的青春仿佛注定是要折在這些老男人手里。
除了這沒意義的抵抗,實在走投無路。然而淚水里還保守著一點堅持,坐起來道:“你也不犯著幫著爹娘來勸,我明白告訴你聽,想我去趙家,除非我死。”
玉噗嗤一聲笑出來,坐到對過床沿去,“娘也說死,你也說死,到底是要誰死?凈說這些賭氣的話,可見你這幾年是單長歲數不長腦筋。”
玉橫一眼,“你長腦筋,那你替我出個主意。”
“要依我的主意——”玉頓了頓,嘆了口氣,“你就嫁了那姓趙的,他和他那位夫人不都上了年紀?過幾年就是要死的,這幾年,生養孩兒是沒指的事了。你機靈點,哄他們立字據留下份家業給你,將來就是他的兒婿來鬧也不怕。難道老子娘死
了,就要把他們留下的人趕盡殺絕?他們難道不怕人家說沒孝道?你無論如何還算他們長輩,又有字據在那里,再請爹找找衙門的人,還怕沒有你的份?你也別惦記全都要,大家都分一點,都得了便宜,誰還真拼了命跟你計較不?”
自說得頭頭是道,玉聽了半晌不言語,隔會吭地笑出來,“那再往后呢?拿了錢回家來,趁著人還沒大見老,又給爹娘賣一次?”
等爹娘死了,也徹底老了,再賣也沒人肯要。只要爹娘不死,就終可以做得了的主。本就是生在囚籠里,自然而然終監。
小夏裁是這囚籠的鑰匙,為人妻起碼還可以做得了自己一半的主。何況他,何況他!
將頭歪在床柱子上,的目著妝臺上一柄木梳,“你滿腦子想的都是錢,不會懂的。”
玉盯著那兩片艷的,仿佛里頭吐出的是什麼惡毒的話,臉不由得變了,“不想錢還想什麼?難道像你,凈想這些個有的沒的,能抵吃還是能抵喝啊?既然我不懂,我也懶得管你,隨你要死要活好了。”
說著賭氣把床上的箱籠搬開,鋪好了床賭氣自己睡下了。原就有些病氣在,這一覺睡得昏昏沉沉,又像是醒著的,連窗外麻雀喚也聽得見。
那雀兒得奇怪,兩短一長,很有律節,旋即就聽見一陣輕微的響,是玉著嗓子說話:“我娘在家呢,你先走吧。”
玉覺得不是在做夢,把眼皮開條看,見玉正著支摘窗,眼向著底下兩戶人家的墻里。
又聽一個男人小聲說:“我就是來告訴你一聲,我想好了,我帶著你走,咱們跑得遠遠的,我有手藝,不死咱們,只要你不嫌棄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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