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大哥不知幾時已經溜了,他算一算,再捱一會,只等著里頭酒過三巡,氣氛熱鬧起來,人家嘰嘰喳喳在一暗中較勁的時候,沒空留意到他,他便也可以溜出席去。
第33章 照高樓(O二)
黃昏將斷不斷的吊在天際,戲唱過去了兩出,這才真正到了熱鬧時候。許多不當差的媳婦婆子也趕來小宴廳上看戲。年紀大些的搬著凳子坐,年輕的丫頭或是倚在柱子旁,或是立在隔扇門邊,大家嗑瓜子剝干果,嗑哧嗑哧的,像一群老鼠掉在個大米缸里頭。
不一時廳掌上燈,頂上掛著六個大四角宮燈,幾面墻下點著十六高立銀釭,各桌上也有六頭燭臺。還有一點太的余暉,映著燭火,又勾纏著各人頭上的釵,黃澄澄的耀眼。
老太太刻意戴著只金牡丹嵌紅寶石分心,家常是不戴的,可今日不同,于家太太是四老太太的娘家人,有意戴給看,不能給四老太太背后嚼那些陳芝麻爛谷子的是非,說起出寒微之事。
這分心繁重,得腦袋疼,人便歪靠著陷在那雕花黑榻上,不忘稱贊于家太太,“他嬸娘請的這戲班子倒好會唱,比我們自家養的幾個小戲強些。”
于家太太忙在凳上調轉,“我人生地不的,原也不知道南京城哪個班子好。還是在前幾日在那邊府上見他們請,看了兩出也覺得好,今日特地打發小廝去那邊府里打聽了請來的。”
老太太嘟著嗔道:“嬸娘真是有心,說還席還真格擺這樣大的陣仗,哪個要你如此破費?下回可不許了啊。”
于家太太笑道:“我不過是出幾兩銀子罷了,勞累的還是老太太府上這些人,我還不好意思呢。”
說話間,捧著泥金戲單子上去給老太太,請點戲。老太太隔得老遠問素瓊想看哪出,素瓊立起來推辭,“老太太自然比我們知道些,還是請老太太點一出好戲給大家看。”
言訖便微笑著坐下來,也不大與同席的蘆笙金鈴兩位姑娘說話。蘆笙年紀小,不得聒噪,因和四姑娘金鈴不大融洽,不同多說。又嫌無趣,因看見素瓊腕子上戴了只嵌碎藍寶石的銀鐲子,便拉過的手來看,“我也有一只嵌藍寶石的,不過我那只是金打的,嵌的石頭也比你這個略大些。”
未及素瓊開口,金鈴先障帕輕輕笑了聲。蘆笙橫一眼,見只盯著戲臺子看,以為是因前頭的戲而笑,也就不理論了。
這間隙里素瓊把腕子回去,并不講話,只是微笑著點頭,算是應答了蘆笙。
偏蘆笙年紀小,也沒個眼,又說:“不信改日我拿給瓊姐姐瞧。”
金鈴聽不下去,已拔座起來,自往上頭長輩跟前去斟一酒。
素瓊卻不大好走開,還要著頭皮和蘆笙客套疏離地周旋,“我有什麼不信的?你們家自然什麼致東西都有。”
然而心里卻有些鄙薄,這藍寶石嵌在銀手鐲上倒比嵌在金手鐲上好看,蘆笙哪里懂,自以為越貴重越好,渾的銅臭氣,竟一點沒有侯門千金的涵養。
蘆笙自在那里得意,“這倒是,我有好些頭面戴不上,白占著首飾匣子。瓊姐姐,明日你到我屋里去揀兩件,權當我送你的禮。”
送禮倒是其次,其實是見素瓊素日穿戴清新雅致,卓爾不凡,因此有意要也見識見識的好東西。
素瓊敷衍道:“無功不祿,無端端的你送我禮做什麼?我不能白你的。”
蘆笙欠過來,抑著聲說:“聽我娘說,你將來是要做我三嫂的,我做小姑子的送嫂子一份見面禮,這不算名目麼?”
只怕給人聽見,素瓊忙驚著四面看看。見無人留意到,眼底下翻出一抹紅云來,嗔一眼蘆笙,“你這小丫頭,凈是胡說。”
說完又看戲臺子,余朝斜下一瞟,池鏡早不在那桌上坐著了,只剩賀臺和后到的兩位族中兄弟在吃酒談天。忙把眼收進里頭來找找,只是烏泱泱的脂釵,連個男人的影也不見。的心像給人陡地推一把,跌了一跤似的,一片惶失落的緒。
天傾頹下來,臺子上演著一出科打諢的雜戲,這樣的戲就是要鬧哄哄的才好,敲鑼打鼓一陣一陣地掀騰著,連玉這里也聽得見一點。
見好許多,嫌躺得久了,起來將窗戶打開,把一盅熱茶
擱在窗臺上,臉枕在手臂里看前頭那紫藤花架。
上頭晾著些孩子的裳,也有絡嫻的,也有丫頭們的,五六,像是一片片風月旗幌。絡嫻夫妻在那頭吃酒,藍田和佩瑤都跟著伺候,下剩的丫頭不是哪里閑耍去了,就是在正屋里看管屋子。不像在家的時候,沒人到這里來找茬罵人,還有些清靜得不習慣。
自然也沒人管,有個小丫頭才剛送了稀飯來就走了。要先吃了藥再吃飯,藥還在小爐上煎著,咕嘟咕嘟冒泡,那聲音在杳杳鑼鼓中,顯得格外岑寂。
“怎麼偏在風口里吹著?”
玉把臉從臂上抬起來,看見池鏡站在窗外,笑了一笑,臉上有了神,“才開沒一會就讓你上了,屋里一子藥味,你進來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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