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道是二嫂?就為了上回那婆子的事?”
素瓊仍搖頭,“沒有的事。”
一面說不是,一面又希他追著問下去。只要他肯追著問,里緣故雖不好明白說出來,那委屈卻可慢慢消減一些。忽然明白到這里來向著他掉眼淚,無非是想要得到他一份細致的關懷。
他也的確恰當地表示了他的關心,但好像總有點中不足。
于家太太關上門來笑,“哪有你這樣的,人家問了你不說,心里又怪人不著問。”
素瓊委委屈屈地嗔一眼,“那些話我怎好說給他聽?簡直難聽死了!”
原來還是因上回素瓊罰了那上夜懶的婆子,那婆子暗里不服,和姐姐高媽媽抱怨說:“原是咱們家里的客,不過老太太隨便一句話,就拿著當令箭,真格在咱們家耍起威風擺起三的架子來了。”
這話不知怎麼傳到翠華的陪房谷媽媽那里,便拿去和翠華學舌。翠華笑道:“人家往后可不就是咱們家的三嚜,此刻先把架子擺起來,震懾震懾你們這些人,往后真進了門,你們還有不畏懼的?”
翠華樂得坐山觀虎斗,橫豎這些言語是從絡嫻的陪房那頭傳出來的,自然懶得管,放任們去傳去。因此閑話越傳越難聽,有說素瓊好管這些閑事,無非是為討老太太高興;有說素瓊明著公道,實則偏著大,到底兆林是長房長孫,將來多半是他承襲侯爵,素瓊看著不那些虛名薄利,其實盤算得長遠。
這些話素瓊自然不敢說給池鏡聽,怕他真也跟著這樣想。是好面子,一定要將自己和那些爭利奪名好算計的勢利人區分開,做個不同俗流清新淡雅的人。為什麼?還不是詩書上都是贊頌這樣的人好。
于家太太看有時候也是哭笑不得,從前勸不聽,如今經歷了一些,想必再說還聽得進去,因此苦口婆心道:“過日子不是你想的那樣,你問問那些寫詩的人,難道真把日子過了詩?從前我就和你說過,誰家的日子不是一堆麻煩事?柴米油鹽,鍋灶碗盆,誰寫到詩詞歌賦里頭去?小家有小家的苦,大家有大家的難,他們這樣的門第,更人頭疼的事還有,單是底下人的幾句言語你就不住了?那干脆不要揀他,嫁個小門小戶的窮酸秀才,看看他們家里是不是一團和氣。”
素瓊忙抬眼,又是不愿意的,“娘才說的,小家也有小家的苦。”
“那可不就了!”于家太太笑了笑,落后嘆口氣,和說起正經的,“你父親昨日來信,很贊同這門親事,說池鏡的父親在朝廷很有威勢,他父親不過四十來歲的年紀,將來日子還長呢。你父親囑咐我趁著在南京就把事定死下來,也不必再寫信回去問他,信來信往的,倒耽擱了。”
素瓊聽后半晌,把頭點了點。次日起來,仍往琉璃廳去和大家議事。
有個管事的小廝來回話,“大門上看門那陳小子前日病死了,現門上缺著一個人,姑娘們商議著看是誰來補上這個缺?”
絡嫻正為鋪子收租子的事理不清,本沒心理會這小事,可聽見翠華手下一個媽媽薦了家一個遠房侄子,還是個胳膊上有點病的,便好笑起來,“讓個缺胳膊的看守大門,虧你老人家想得出來,怎麼不薦一個瞎子去看銀庫呢?”
那媽媽堆著笑道:“他也不算缺胳膊,就是前年摔了一跤,把左邊胳膊摔著了,搬抬東西有些費事,平常遞遞拿拿的倒不問題。今年十七歲,正是神神的年紀,人又聰明伶俐,看守個大門,總不是事。”
絡嫻道:“人又聰明伶俐,那也不缺咱們家這樁差事,他別謀事做去好了。”
那媽媽暗向翠華遞了個央求的眼,翠華便道:“我看不過是看門的,腳伶俐能進進出出地傳話就夠使的了。”
絡嫻悶在那里不吭聲,也不點頭。翠華因是自己的人薦的,也不好私自就定下來,就扭頭向素瓊一笑,“瓊妹妹,你說呢?”
素瓊原是遵娘的話開口,不過坐在這里充數應景,誰知又問到頭上來了。笑了笑,“還是兩位嫂子拿主意吧,到底嫂子家的事,人進來了也是嫂子家的人。”
翠華一聲高笑,“沒這話,老太太既然瓊妹妹幫著管這些家務,還說什麼你呀我的?想來瓊妹妹是怕得罪人,不肯說話了。我倒要說個道理給你聽,俗話說當家三年狗也嫌,既當了家就沒有不得罪人,要怕這個,什麼事也做不。”
素瓊簡直是給架在了爐子上,兩面煎熬,誰都怕得罪,又不得不得罪。得沒法子了,因想著上回已得罪了絡嫻,這回不能再得罪。又想外頭都說是看翠華是長房便結著翠華,偏要洗這污名,便向著絡嫻的話說:“依我看,既在門上,不得素日搬抬東西出的時候要搭把手,不如再給他個輕便些的差事,于他也有益。”
翠華一聽這話就把臉一翻,可巧又有個管事的進來回事,要到外頭去收點東西,便托故出去了,丟下話道:“你們掂度著安吧,橫豎我說什麼也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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