葬禮是大張旗鼓地辦的。
對外是陳飛喪婦,薑清慈喪母又喪姐,兩人一個褪了平日裏的盔甲,一個褪了一袍,各自換上孝服,每日站在相府門前做出來一副哀戚戚的模樣,候著大小員們前來吊唁。
按大昭的習俗來講,落葉歸,魂歸故土,人死了,是要被葬回老家的,但薑清慈況特殊,從和薑清榮記事起,阿爹就做了王府的幕僚,領著一家老小在王府安了家,對故園也沒什麽印象,便暫時燒做骨灰,安葬在上京。
一直到喪事結束,陳飛才收拾好行頭,隨著薑清慈一起上朝。
陳飛是來請辭的,薑清慈也是。
兩人的辭呈同時被太監到顧宴禮的手上,他卻隻把陳飛的那份給邊的太監,道:
“陳飛的辭呈準了,薑丞相的,駁回。”
“顧宴禮,你簡直來!”保皇派的孫尚書最先跳出來指著他的鼻子罵,“百善孝為先,薑丞相為母守孝三年,你憑什麽不準?”
因著薩楚日上次的攪局,顧宴禮的上又纏了幾圈兒白麻布,此刻坐在素輿上,不鹹不淡地掀起眼皮子看他:
“孫尚書是真的想讓薑丞相回鄉盡孝,還是想等走了再推個人上來?”
孫尚書被他嗆得一噎,求救地看向一旁的宋丞相。
“薑丞相丁母憂辭三年,左相之位不可空著。”宋丞相捋了把胡子,上前和顧宴禮對峙,“他走後新上任替補,有何不妥?”
“宋丞相是年紀大了,記不清楚事了,本王什麽時候準走了?”
“辭守孝是大昭曆來都有的慣例,你又憑什麽不許他走?”
“薑丞相人中龍,有經略,治國理政頗有良方,陛下如今癡迷禮佛不問政事不歸朝堂,有薑丞相在朝輔佐,可保大昭盛世太平,本王為大昭的江山社稷考慮,允戴孝上朝,宋丞相有何異議?”
三言兩語間,不止將矛頭對準了沈確,還將事上升到江山社稷的高度。
宋丞相一張老臉漲了豬肝:
“胡言語!陛下最為聰慧,若不是你攛掇,陛下豈會拋下臣等去禮什麽佛?”
硝煙四起,槍舌戰,一即發。
作為論戰焦點的薑清慈默默後退半步,看著保皇派和攝政王派為了“薑清慈能不能辭守孝”吵得不可開。
孫尚書氣憤地扭頭問:“薑丞相你說你是不是想辭守孝?”
薑清慈神淒然,點頭說是。
顧宴禮跟著也追問:“那薑丞相是不想為大昭社稷鞠躬盡瘁了?”
薑清慈麵為難,遲疑地道:“那倒也沒有。”
然後戰繼續,但因為雙方都占據了道德的製高點,隻不過一個占的是尊親守孝的個人小德,一個占的是江山社稷的天下大德,兩相較量之下,保皇一派就落了下風。
最後顧宴禮直接強權人,大手一揮:
“薑丞相戴孝上朝,這事就這麽定了,誰敢再提讓辭還鄉守孝,本王先拿他開刀。”
話音落下,千牛衛拔刀擋在他麵前,目炯炯地審視著朝中眾人。
保皇派的一哭二鬧三上吊最終沒派上任何用場,隻得就此作罷。
薑清慈雙手叉垂在前,一副“君命難違”的樣子,再三推辭,顧宴禮眼風掃過去,便隻好勉為其難地接了下來:
“一切聽王爺的吩咐。”
真好呢,今天也是沒能功辭的一天呢。
下朝的時候兩人並排而行,同坐一輛馬車,顧宴禮看,薑清慈別開臉看窗外,神淡漠。
兩人一時無言,馬車寂靜得可怕。
最後還是顧宴禮最先出聲:“抱歉。”
薑清慈睫抖了抖,冷哼:
“臣擔待不起王爺的道歉,王爺能有什麽錯呢,隻不過是答應臣的沒做到罷了。”
一開口就像吞了刀子一樣刺人,顧宴禮還從來沒這樣被對待過,當下臉微變。
但這事確實是他自己理虧,沒能讓人看管好薩楚日,也沒能來得及從火場裏救出來薑老夫人和薑清榮,好不容易陳飛把薩楚日給逮住了,又被他跑了。
他了冷臉也沒辦法對發作,隻得繼續道:
“陳飛以前的部下你想辦法把他們打散分布到各地,碎葉城再另派兩個信得過的人守著。”
“哦。”
“以後你放心留在上京,守孝的事你不必擔心,我替你兜著,沒人能你辭。”
“哦。”
“薩楚日我已經派人去追拿,會盡快給你一個代。”
薑清慈還是眼皮子掀也不掀:“哦。”
一連說了三句話,都沒得到自己想要的回應,顧宴禮有些繃不住了:
“你就沒什麽想和我說的嗎?”
薑清慈這才轉頭:“王爺把陛下送到哪兒了?”
顧宴禮神微滯,落在素輿扶手上的手拳,一字一頓:“你問他做什麽?”
“他是臣的未婚夫,王爺說臣問他做什麽?”
“哢嚓”一聲,扶手被碎。
“薑清慈,你適可而止,胡鬧也該有個限度。”顧宴禮聲音淡淡,卻不住慍怒,“他不是你的未婚夫。”
“不,他是。”薑清慈平靜地迎視著他的雙眼,“他生是臣的人,死是臣的鬼。”
“就因為兒時那個荒唐的婚約?”
“覺得荒唐的隻有王爺一個人。”
“好,好得很,薑清慈。”
顧宴禮不想再和說話,隻當是因為剛喪母還在氣頭上,憤憤地別過去頭:“下車。”
“該下車的是王爺。”薑清慈紋不讓,“馬車是臣的。”
顧宴禮這下是一口氣徹底沒提上來。
薑清慈已經這樣清楚明白地對他下了逐客令,即便是再有心想留下來,臉上也掛不住,他沉著臉拉開車簾,讓馬夫停了馬。
宮道上不員好奇地看過來,顧宴禮冷眼掃過去,各個噤若寒蟬,低頭各自趕路。
扔掉顧宴禮,薑清慈一個人乘著馬車揚長而去。
……
承寺,寺外重兵把守,寺的客房外,隻有幾個小太監守著。
“你是說,把皇叔從馬車上轟下去了?”沈確單手撐著腦袋,好整以暇地看著對麵坐著的劉聞。
劉聞連連點頭:“你是沒看到,顧宴禮當時那個臉,嘖,那一個變化多端的彩。”
沈確心頗好地彎了眼,擼了把懷中白犬的狗頭:“有點兒可惜。”
“可惜什麽?”
“為什麽沒把皇叔踹下去?”
“啊我明白了。”劉聞皺眉,認真思考著這個問題,同時又揣著沈確的心思,很快恍然道,“薑丞相尊老沒踹攝政王,薑丞相好;攝政王傷了還要麻煩薑丞相轟下去,攝政王壞。”